“旅长，蓝军给咱们送晚饭来了。”
孙明端着两盒饺子走进来，递了一盒给赵刚。
“是猪肉白菜馅的，比咱们的好吃。”
赵刚没接，目光看向了孙明，疑惑的问道。
“孙明，你说咱们输在哪了？”
孙明吃着饺子，含糊不清地说：“输在装备吧？蓝军的电子对抗太厉害了，咱们的电台跟聋子似的……”
“不对。”赵刚摇头。
“数十年前，咱们用着老式步枪，照样能赢装备好的漂亮国。问题不在枪，在脑子。”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208高地的位置。
“易扬拿下207后，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夺回高地，根本没考虑侧翼防御。”
“这种情绪化指挥，在战场上就是自杀。”
孙明的脸红了。
他想起自己当时还劝赵刚“炸得狠点，给弟兄们报仇”。
现在才明白，那时候的愤怒，恰恰中了蓝军的圈套。
帐篷外传来蓝军士兵的争吵声，好像是为了谁该站夜岗。
“他们跟咱们的兵一样，”赵刚突然说，“也会怕，也会累，也会在冲锋时腿软。”
孙明愣住了。
“可他们赢就赢在，”
赵刚的声音低沉下来，“就算腿软，也知道为什么要往前冲。”
“而我们呢？丢了207就慌了神，忘了整个防线的全局。”
这时，蓝军的炊事车开了过来，一个戴着白帽子的炊事兵探出头喊。
“红军的弟兄们，谁要热汤？刚熬的姜汤，驱驱寒！”
几个红军士兵犹豫着走过去，蓝军炊事兵给他们递过搪瓷碗，还笑着说。
“你们的机枪打得真准，昨天差点把我锅给打烂了！”
红军士兵们也笑了，刚才的紧张气氛渐渐缓和。
赵刚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心里某个紧绷的地方松开了。
演习虽然结束了，但这些在硝烟里结下的“恩怨”，或许比胜负更有意义。
“旅长，导演部回话，明天上午开总结会！”
易扬点点头。
夜幕降临时，蓝军和红军的指挥官们坐在209高地的篝火旁，召开了一场特殊的总结会。
没有军衔高低，没有胜负之分，只有围着篝火的一群军人，在火星的跳跃中，坦诚地聊着这场演习的得失。
“我先说。”赵刚第一个开口，把手里的树枝扔进火里，火星“噼啪”溅起。
“207后山的误炸，责任全在我。”
“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连最基本的坐标核对都省了，这种错误，在实战中就是犯罪。”
易扬接着说：“我们的穿插部队虽然快，但协同有问题。”
“二营和三营在合围时，因为通讯延迟差点走火，这说明我们的数字化指挥还没落到实处。”
“还有我们的新兵训练，”红军的一个连长说。
“在208高地，有三个新兵因为紧张，手榴弹的保险都没拉开就扔了出去，这种基础失误，必须重视。”
“我们的电子对抗也不是万能的，”
蓝军电子对抗连连长说，“在强电磁环境下，我们的加密频道也出现过三次中断，回去必须升级系统。”
篝火越烧越旺，映着每个人的脸。
从战术谈到训练，从装备聊到心态，没人避讳问题，更没人推卸责任。
当有人提到208高地那个全员“阵亡”的红军排时，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篝火的噼啪声在山谷里回荡。
“那个排的排长叫周明，”赵刚的声音有些哽咽。
“是个老党员。他本来可以撤退的，却留下断后，说‘能多拖一分钟，主力就多一分希望’。”
易扬从口袋里掏出块压缩饼干。
没办法，饺子一共就那么多，现在大家都分完了，只能吃压缩饼干了。
他把饼干掰成小块，分给周围的人。
“我们搞演习，不是为了赢，是为了让这些年轻的生命，在未来的战场上能活着回家。”
所有人都默默地嚼着饼干，味道虽然寡淡，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天快亮时，导演部的撤退命令传了下来。
蓝军和红军的士兵们开始收拾装备，篝火渐渐熄灭，只留下一堆通红的炭火，在晨雾中散发着微弱的光。
当红蓝军指挥部的众人回到指挥大厅时，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了。
监控屏上，红蓝双方的作战路径正在进行战后复盘。
“看到了吗？”
李伟指着屏幕，“最好的教育不是批评，是让他们自己面对伤亡数字。”
“易扬会记住阵亡的弟兄，赵刚会记住被误炸的士兵，这比任何处分都管用。”
王大校说道：“我们搞演习，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回家带野花，不是为了让家书变成遗书。”
“所以，下一步的训练计划要调整。”
张毅在键盘上敲击着，“增加心理抗压训练，让指挥官在高压下保持冷静。”
“强化联合作战演练，避免出现信息孤岛。”
“最重要的是，把‘人文关怀’写进战术手册。”
“武器是冰冷的，但握着武器的人是热的。”
周建宏看着屏幕上易扬与赵刚握手的画面，突然笑了。
“这才是演习的真谛。”
“蓝军赢了战术，红军赢了精神，最后大家一起赢了进步。”
深夜的指挥大厅里，灯光依旧明亮。
监控屏上的硝烟已经散去，但屏幕前的人们知道，这场没有硝烟的复盘，才刚刚开始。
因为真正的战争从不会给人复盘的机会，他们能做的，就是在每一次演习中，把问题揪出来、改过来，让那些在屏幕上“阵亡”的士兵，在未来的战场上，能活着回家。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
“你们自己看一遍这次演习的过程吧，大家都没有上帝视角，这一次我把上帝视角给你们。”
…………………
二十块监控屏同时熄灭的瞬间。
李伟摘下眼镜，指节在布满红血丝的眼窝上重重按了按。
连续四天的实时监控，让这位戎马半生的老将也显出了疲态。
长条会议桌两侧，红蓝双方的观摩团成员屏声静气，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等待着这场牵动全军目光的演习最终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