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渊蹲下身,与青卿平视。暗红酒瞳在暮色里微微颤动,他轻声问道:“青卿,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额头上有着四角星形状印记的大哥哥?”
青卿闻言皱起眉,认真思索片刻后轻轻摇头:“没见过呢,我们平安村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人。”她的目光清澈,语气笃定,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腰间的药草香囊。
冥渊的心沉了沉,指尖摩挲着掌心的老茧。青卿的回答印证了他的猜想——那个模糊的“阿渊”声线、额间的四角星印记,都不属于这个世界。记忆像破碎的琉璃,明明有碎片在脑海中闪烁,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景。他究竟遗忘了什么?那个少年是谁?为何会对一个从未谋面的声音感到如此熟悉?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喉间有些发紧。晚风拂过,带来远处稻田的清香,灯笼的光晕在他发梢跳跃,却照不亮眼底深处的困惑。他抬手揉了揉青卿的头发,动作有些失神,仿佛在透过她看向某个遥远的幻影。
蝉鸣聒噪的午后,平安村的晒谷场被阳光烤得发烫。冥渊靠在药圃的土墙边,指尖捻着一株晒干的艾草,看青清蹲在不远处用小石子摆图案。她扎着的羊角辫上换了新红绳,是李爷爷家的孙女前几日送的,此刻随着她晃动的小脑袋轻轻摇摆,像两只跃动的火苗。
“渊哥哥,你看我摆的星星!”青清突然转过身,小脸上沾着灰尘,眼睛却亮得惊人。她面前的石子堆歪歪扭扭,倒真有几分星形轮廓。冥渊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叫骂声,夹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打破了村落的宁静。
“是王屠户家!”青清噌地站起来,手里的石子哗啦散落。冥渊眉头一紧,暗红酒瞳望向村口方向——三五个持刀的壮汉正踹开村民的房门,为首的络腮胡一脚踢翻了摆在门口的菜筐,青椒滚了一地,被他狠狠踩烂。
“老子们路过此地,识相的就把粮食和钱财交出来!”络腮胡的声音粗哑,刀柄上的铜环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旁边的村民缩在门后,不敢作声。冥渊站起身时,后腰的双幻剑已在掌心凝聚出半透明的剑身,暗元素顺着血管流淌,在圣痕伤疤处泛起红黑色的微光。
“喂!那个戴斗笠的!”另一个瘦高个恶汉发现了他,刀尖立刻指向这边,“你也是这村子的?赶紧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冥渊没有说话。他缓步走出药圃,麻布衣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腕间狰狞的圣痕。络腮胡见状嗤笑一声:“哟,还是个带伤的病秧子?正好,把你身上的破剑交出来抵账!”话音未落,他挥刀便砍,刀锋带着腥风直取冥渊面门。
下一秒,寒光闪过。
双幻剑在掌心凝成实体,交错格挡的瞬间,络腮胡只觉一股巨力震得他虎口发麻,长刀“哐当”落地。他还未反应过来,手腕已被冥渊扣住,暗元素如毒蛇般顺着经脉钻入,剧痛让他惨叫着跪倒在地。另外两人见状挥刀扑来,却见冥渊足尖一点,身形如鬼魅般掠过,指尖弹出的暗元素光刃精准切断他们的肌腱,刀刃落地的声音连成一片。
整个过程不过呼吸之间。
村民们从门缝里探出头,看着三个恶汉捂着伤口连滚带爬地逃窜,嘴里还骂骂咧咧:“你给老子等着!”冥渊收剑入鞘,圣痕处的纹路仍在发烫,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制敌时,光明元素竟不自觉地包裹住暗刃,没有伤到对方分毫。
“渊哥哥!”青清第一个冲出来,抱住他的腿仰头看,“你好厉害!像话本里的大侠!”旁边的李爷爷拄着拐杖走过来,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后怕,却仍笑着拍了拍冥渊的肩膀:“好孩子,多亏了你……”
当晚,村长敲响了村里的铜锣。祠堂前的空地上点起篝火,村民们自发端来煮好的玉米、蒸好的野菜饼,甚至有人抱出一坛自酿的米酒。村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颤巍巍地站上石墩,清了清嗓子:“乡亲们!今天若不是这位渊兄弟出手,咱们平安村又要遭难了!大家说,该不该谢谢他?”
“该!”回应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孩童的嬉笑和碗筷碰撞的轻响。冥渊有些不自在地站在火光边缘,斗篷阴影遮住了半张脸。他从未被这样注视过——不是通缉令上的恐惧眼神,而是带着感激与善意的目光,像平安村的灯笼光,温暖得让他有些无措。
“渊兄弟,”村长走下台,将一个盛满米酒的陶碗递给他,“村里没什么好东西,这碗酒你一定要喝下!”冥渊迟疑着接过,指尖触到陶碗的温热,酒气中混着谷物的清香。他想起记忆碎片里模糊的酒坛,似乎也曾有人这样递过酒杯,声音温和地唤他“阿渊”。
“喝!喝!”村民们开始起哄,青清和青卿端着刚烤好的红薯挤到他面前,青卿小声说:“阿娘说,这是用新收的红薯烤的,你尝尝。”红薯的热气氤氲在暮色里,烫得冥渊指尖微微一颤。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溅向夜空。不知是谁先唱起了山歌,调子淳朴而悠扬,村民们纷纷应和,火光映红了一张张黝黑却真挚的脸庞。冥渊靠在祠堂的柱子上,小口抿着米酒,看着青清追着萤火虫跑,裙摆扫过带露的青草,发出沙沙的轻响。
“在想什么?”李爷爷不知何时坐到他身边,手里拿着个刚编好的草蚱蜢。冥渊摇摇头,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我在想,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他腕间的圣痕突然发烫,仿佛在提醒他不属于这里。光明界的追兵、父王冰冷的眼神、还有那个模糊的“阿渊”声线,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李爷爷叹了口气,将草蚱蜢塞进他手里:“日子嘛,过一天就有一天的好。你看这火,只要柴不断,就能一直烧下去。”草蚱蜢的触须搔着掌心,冥渊忽然想起青清说过的“心中有光”。或许平安村的宁静,就是他此刻能抓住的微光。
这时,青清举着个竹筒跑过来,里面装着甜甜的米糖:“渊哥哥,你看我从村长爷爷那里‘骗’来的!”她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鼻尖还沾着烤红薯的炭灰。冥渊忍不住笑了,伸手替她擦掉,指尖残留的温热像某种无声的承诺。
夜深了,村民们渐渐散去,篝火只剩零星的火星。冥渊独自坐在祠堂前,手里捏着那只草蚱蜢。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风吹过稻田,发出海浪般的轻响。他抬头望向星空,忽然觉得那些闪烁的星辰,像极了记忆中少年眼底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