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凡却只是淡淡一笑,眼神沉静如渊。
周君望着他那份平静中的锋芒,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次日清晨,丹炉坊。
炉火未起,寂寒炉边,陆凡如往常一般打扫收拾,待柳明棠踏入石室后,才平静道出心声:
“师叔,弟子想报名今年的小比。小比期间……需要和您请个假……”
“没想到你凡灵根之体,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已经突破六层了。”
柳明棠脚步微顿,眉眼间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归于清冷。
她沉默片刻,终是轻轻一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枚巴掌大小的罗盘,通体乌铜色,边缘刻着细密火纹,中央嵌着一颗温润如血的赤晶。
“你如今不过凝气六层,外门小比……凶险非常。”
她将那罗盘递到陆凡手中,语气虽淡,却罕见地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此物名为‘玄火罗盘’,是我昔年获得的中品灵器,可引玄阴寒火御敌。你若真要参赛,便将它炼化。”
“若局势不利,早些认输,别硬撑。”
“你若愿留在外门,我还能慢慢教你炼丹之术。你的炼丹天赋不错,即便修为平平,只要丹火不熄,在宗门中,也自有立足之地。”
她语气不急不缓,却隐含劝慰之意。
陆凡低头看着手中罗盘,心中微动。
他本不习惯受人恩情,可对柳明棠,却真有几分敬意与感激。这一个月来,对方虽寡言冷面,却从未轻视于他,甚至在旁人未察觉时,已然倾囊传授。
于他而言,柳明棠早非简单的丹师前辈,更近似一位沉默而严苛的半位师尊。
他拱手深揖,声音低却郑重:
“柳师叔放心。弟子若侥幸入了内门,日后也会常来请教丹道。”
柳明棠凝视着他片刻,终是轻轻点头,没有再言语。
炉火未燃,寒焰未升,寂寒炉前一时无声。
——
炼丹坊出来后,陆凡径直前往报名点所在之地——归云谷西侧的“问剑台”。
此台平日里是归云谷弟子切磋比斗之所,今日则搭起了三座木台,悬挂着“内门小比报名”六字灵符,灵光微闪,极为显眼。
台前早已聚满了人,热闹非凡。
不远处,一群熟面孔围聚在一起,正是刘志远、陈琳以及一众归烟院外门弟子。何云亦在其中,身姿挺拔,满面恭敬地说道:
“刘师兄此次出战,八层修为,当为四谷外门第一人。小比之上,必定手到擒来,一举破阶入内门。”
“哈哈!”刘志远大笑着挥了挥手,傲然道,“何师弟谬赞了。我也只是早你几年入门,以你双属性灵根之资,终有一日,也会是内门一员。”
说罢,他目光温柔地看向身边的陈琳,笑容中带着几分柔意:
“若这次我中了内门,便向陈师叔提亲,将琳师妹正式迎入洞府,到时……”
陈琳俏脸泛起一丝绯红,垂眸未语,旁人却已哄笑叫好,满是恭维。
“刘师兄和陈师姐乃是天作之合!”
“今日报名,倒像是见证一场内门婚书!”
正热闹间,忽有一道清冷身影悄然走来。
身着宗门外门黄袍,腰间佩着药童腰牌,面具遮面,行止间自带寒意——正是陆凡。
他步伐沉稳,径直走向报名台。人群忽而一静,旋即爆出低声议论。
“这不是……那个靠木牌进来的周步?”
“他来干什么?难道也想报名?”
“不会吧?不是才五层修为么?”
刘志远正喝着茶,一抬眼看到那熟悉的面具,眼角便冷了几分,笑声也顿住。
“哟,周步师弟。”他语气拖得极长,“你这是来替我提前庆贺的?”
陆凡如未闻,步伐不变,来到台前,对着执事长老微一抱拳:
“弟子周步,前来报名内门小比。”
话音落下,执事长老正要随手翻出玉板,却忽而一愣,眉头微挑:“你……凝气几层?”
陆凡沉声应道:“六层。”
刹那间,四周议论声戛然而止。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瞬。
“什么?六层?”
“不是五层吗?”
“什么时候突破的?”
“这才一个月不到,他居然已经凝气六层了?”
就连何云也瞳孔微缩,脸色复杂。他乃双灵根,一个月时间修炼至五层已是难得,没想到这看似资质低微的“走后门”之人,竟先他一步迈入六层。
但震惊只维持了短短几息。
“哈哈哈哈哈!”
讥讽的哄笑声爆发开来,像潮水般将那一瞬的肃静撕碎。
“六层?我还以为你七层了,来搅一搅。”
“笑死我了,这报名榜单上最低都是七层,最强可是刘师兄八层巅峰!”
“你一个六层的,来凑什么热闹?找死吗?”
“也不怕被人一掌打得魂魄散了,笑死人不偿命啊。”
“还是说……你真以为柳师叔的贴身药童身份能护你一命?”
人群纷纷侧目,讽刺之语接连不断,连原本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陈琳,眉头也轻轻一皱。
“愚蠢。”
刘志远端起茶杯,似笑非笑地道:“周步师弟,你可知这榜单之上,修为低于你者——一个也无。”
“我等出战,是为搏入内门,你来,是为搏个灵堂供牌么?”
他话音未落,又是一片大笑。
而陆凡,始终神色平静,背影如石。
他将手中玉牌交予执事长老,语气沉稳:“六层凝气期既有资格,便可一试。能否入选,不劳他人评判。”
执事长老闻言,目光在他身上停顿片刻,似是打量,又似欣赏。
沉默半息,老者微微颔首,抬手将玉牌刻录入榜。
“确有资格。”他说,语气不轻不重,反倒带了几分淡淡赞许,“小兄弟,有胆气。”
他扫视了一圈台前人群,目光略显不悦,旋即冷声补了一句:
“你们这些小子——一个个在底下讥讽冷笑,倒是自己连试一试的胆子都没有。可笑。”
“凝气六层怎么了?小比规则明定——六层起报,规矩就是规矩。他若打不过,认输便是。你们谁能保自己出场就赢?”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一静。
围观的弟子中,不少凝气六层者本就因修为卡在门槛而心虚,被这一通话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低头不语。
但也有人忍不住嘀咕:
“话是这么说……可六层对上七层,灵气都压制得死死的,哪还打得出术法来?”
“更别说刘师兄那样的八层巅峰……这不是自己往上撞么?”
“虽然不能杀人,可刀剑无眼——谁敢保证不被震断筋骨、斩裂经脉?”
“怕是第一轮就要躺下了,这种人……不是胆大,是不怕死。”
“等着看他笑话吧。”
低声议论重新泛起,语气虽弱,却依旧带着轻蔑与不屑,只不过明显底气不足了几分。
而陆凡,从头到尾神色未变,只是淡淡扫了众人一眼,眼底毫无波澜。
他转身而去,步伐稳重如常。
唯有执事长老望着他的背影,喃喃一声:
“倒像是……真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