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今越听到“眼神不好”这四个字,心中一紧,那双原本带笑的眸子瞬间也冷了下来:“张汝州。”
李清照点了点头,嘴角那抹自嘲的笑意更深了:“是啊。”
她端起酒杯,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自嘲。
“那时的我,久病缠身,心力交瘁。”
“而那个张汝州,虽只是一个地方小官,却将自己伪装得极好,日日端汤送药,时时嘘寒问暖,做得滴水不漏。”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辛辣,一如那段记忆。
“逃亡,追逐朝廷,那些日子实在是太苦,太累了。加上他隐藏得天衣无缝,我……我便同意嫁与了他。”
李今越握着杯子的手猛然收紧,指节泛白,怒意上涌:“可那个张汝舟,就是个畜生玩意儿!”
李清照闻言也冷哼了一声:“是啊,婚后不久,他便露出了獠牙。原来,他与我成婚,同样只是为了那些宝物罢了。在知晓那些文物本就所剩不多,我又不愿给他后,那张汝州竟然开始对我动手,甚至一度还起了杀心。”
此言一出,天幕下,元符二年的李格非早已怒火中烧!对自己女儿未来的遭遇心疼无比!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些事情再度发生!
未来那朝廷究竟是个什么朝廷!他不记恨党争!因为党争的初衷,都是为了让朝廷变得更好!可,可如今!如今的种种真的是为了变法?真的是为了让大宋变得更好更强吗?
神宗变法之时,新党希望富国强兵,哪怕自己这些所谓的旧党,也并非死守旧规!无非只是希望稳健改革罢了。可听女儿的意思,未来朝廷的新党会借“绍述”之名报复旧党,从“治国之争”沦为“权力绞杀”,这点自先生被贬之初便已经初见端倪。
死并不可怕,若是他们这些旧党的死,可以让大宋国富兵强!收复失地!那死又有何惧!
可自从天幕降临后,他们听到的消息都是些什么!靖康之耻!国家的不作为!自己的女儿在国破家亡后,护不住那些宝物,为了宝物不丢失,甚至一路追着官家跑!想要将宝物献给官家!可却死活追不上,最后竟还被如此欺辱!后来的朝廷,更是陷害忠良!
这一桩桩,一件件,让李格非实在无法接受,心生退意。他当即便想,如今的自己不过就是个中层文官,还不如就此致仕,带女儿回乡,也好过未来那般凄苦的结局。
只是,女儿如今这般受小仙使重视,陛下……会同意吗?
李格非心念电转,随即眼神一定。管他同不同意!朝廷若继续这般下去,他必须退!未来的自己因党争连累,已经对不起女儿一次了!而这一次,他绝不能让女儿重蹈覆辙!
而此刻,现代的餐桌上
李今越也是说道:“那张汝州终究还是小瞧了您,他根本不了解您的脾气。”
听到这话,李清照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傲然的弧度:“不错,他张汝州还真当我李清照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他敢如此对我,那我李清照哪怕鱼死网破,也绝不可能放过他!”
李今越闻言也是说道:“休夫。”
李清照畅快一笑:“不错。那张汝州本就是个徒有虚名之辈,能当上官,无非是靠些弄虚作假的手段。于是我便收集证据,让弟弟李迒与友人向官府举报。”
可李今越这时却是冷哼一声,说道:“可惜,宋承唐律,虽然那时的律法并未像明清时那般变态恶心,可却依旧有‘诸告周亲尊长、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虽得实,徒二年’的律法。”
此言一出,李丽质和贞观年间的李世民君臣,尽皆惊愕起身!
卧槽!他们昨日才刚刚目睹了朱元璋的下场,甚至还吐槽过明朝律法的严苛变态!虽说这条律法没那么离谱,可对女子也不公了些!这……这律令怎么会是我大唐的律法?
李丽质也是满脸震惊地拉着李今越的衣袖:“今越姐姐!这条律令,丽质好像没有听说过呀!”
天幕下的李世民心中一紧:丽质问得好啊!快问问!
李今越闻言,这才揉了揉李丽质的脑袋,解释道:“丽质,当然没听说过了。因为这条律法是唐高宗永徽四年才颁布实施的,我记得好像是长孙无忌领衔十九名法学家编撰《律疏》时加上去的吧。”
“舅舅?!”李丽质闻言惊呼出声。
而此刻,大唐朝堂之上,所有官员的目光也是“唰”的一下全都集中在了长孙无忌身上。李世民更是急得一把将长孙无忌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辅机啊!你,你未来怎得如此糊涂啊!”
长孙无忌此刻也是一脑袋浆糊,连忙躬身道:“陛下!臣……臣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啊!但臣以为……臣未来定下此法,大概……大概是为了巩固家族伦理,维护尊卑秩序吧……”
但此刻,已经看过朱元璋下场的长孙无忌,后背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刻补充道:“陛下,臣知罪!臣日后,定会多加思量,绝不再定下此等有失公允之律法!”
李世民闻言看着他,此刻,也是一脸的无奈,只得沉沉点了点头。
……
而现代的餐桌上,话题又回到了正轨。
李今越说道:“唉,总而言之,虽然当时的律法不如明清变态,也有额外开恩的情况,可按照当时的情形,照姐您如果非要告状,大概率还是要坐牢的。”
然而,李清照却不屑地一笑:“哼,坐牢便坐牢。我李清照,自幼时起便不曾折过腰。这个夫,无论如何,我都必须休!”
那份决绝与傲骨,让李今越和李丽质都看呆了。
李今越由衷地说道:“而最终,您也做到了。张汝州被流放广西,但您,也被关进了大牢。”
李清照端起酒杯,轻呷一口,淡然笑道:“是啊。不过,好在依靠翰林学士綦崇礼的援助,我在狱中只待了九日便被释放了。”
可李今越却心疼的说道:“可这件事,也对您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李清照闻言,却是洒脱一笑:“今越是说那些我改嫁、休夫、不守晚节的流言?这些我早就预料到了。可我李清照,又何曾在意过旁人之言?”
李今越和李丽质看着她,看着那双经历了无数风霜,却依旧清亮炯炯的眼睛,心中满是震撼。
李丽质立刻满眼崇拜的说道:“师傅真厉害!哪怕经历了那么多事,都打不倒您!”
李今越也由衷地笑道:“是啊,照姐,您真的很坚强。”
李清照被两个小辈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道:“好了,你们两个丫头,惯会哄我开心。”
随即,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释然。
“我后来的日子,你们也算是知道了。虽然清贫了些,但为了整理明诚的《金石录》,日子也是有了目标。”
说着,她爱怜呢看向怀里的李丽质,笑道:“如今,我又收了殿下这位弟子,想来我此生,也算了无遗憾了吧。”
李今越一听,立刻反驳道:“照姐,您这话说的可不对!”
“您如今来了我们这儿,还变得这么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在我们这,只要不犯法,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人生才刚开始呢!”
“再说了,别说您现在才二十多岁,就算按照您原本的年龄算,也才五十多!五十岁还正是闯的年纪呢!”
这话让李清照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看着眼前两个一脸真诚的丫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罢了,自己在南宋已无太多牵挂,既如此,不如便在这后世盘桓一段时日,好好培养丽质。若是真能寻到自己想做的事,留下来,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李清照“噗嗤”一笑,带着几分释然与玩味道:“好,既如此,那我这把老骨头,就在这后世,闯上一闯。”
李今越和李丽质闻言,立刻相视一眼,眼中是藏不住的喜悦,互相挑了挑眉。
照姐这下是同意留下来了吧!
于是,高兴的两人立刻举起酒杯,大声道:“好!那为了庆祝照姐来到现代,开启新生活!让我们一起,干杯!”
李清照见两人这般高兴,也是十分给面子地举起酒杯,含笑应道:“干杯。”
几人又喝了一会儿,气氛越发融洽。
这时,李清照也想起了自己新收的宝贝徒弟,便想顺便了解一下这后世的学业。
毕竟自己这一身本事都是要传给殿下的,而光幕中也提过,小殿下要在后世学习实用之法,自己还是应该多了解一番,以便更合理的安排她的时间。
于是,李清照温声问道:“对了,今越,我记得殿下很快便要在后世念书了吧?”
李今越立刻笑道:“对,明天就要去报名了。”
李丽质闻言也是高兴地点了点头。
李清照见状,慈爱地摸了摸李丽质的头,随即问道:“既如此,不知可有后世学堂的书籍,借我看看,好让我了解一番后世的教学究竟是如何的?”
李丽质一听,立刻说道:“师傅!可以哦!我现在就去给您拿!我现在用的书都是锦遥姐姐用过的呢!上面有好多注解,可好懂了!从小学到高中的都有哦!”
说着,她便高兴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哒哒哒的跑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