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秦府之外。
羲桐一张精致的小脸煞白,正站在人群里,小小的身子看起来竟然还有些可怜。
一位在原本打算卖糖水的大娘瞧见她这副模样,简直是心疼坏了,连忙从自己的担子里盛了一碗糖水递了过去:“哎呀,小仙使,您没事吧?快,快喝碗糖水压一压。”
羲桐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才感觉活了过来。
她擦了擦嘴,带着几分喘息道:“咳咳,多谢。”
大娘一听,立马笑开了花,摆着手道:“哎呦,小仙使您这就见外了。若不是您每七日就给我们送来吃食,我们这些人哪有余钱做点小生意过日子?我们这些从北边南渡过来的,怕是早就饿死街头咯。”
此言一出,周围的百姓们也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全靠小仙使,我们的日子才能过起来啊。”
“小仙使心善,我们都记着呢!”
羲桐听着这些话,小脸上的苍白褪去几分,换上了那副熟悉的傲娇神情,她小胸脯一挺:“行了行了,这些本就是你们努力过活,该得的回报。”
百姓们一听都笑了起来。他们光幕看了这么久,早就摸清了这位小仙使的脾性,嘴上不饶人,心肠却是最软的。
于是,有那带着货品的,又纷纷从担子里拿出自家的小零嘴往羲桐怀里塞。
“来,小仙使,来尝尝我们家的麻糖!”
“诶,老袁,怎么到了这儿你还跟我抢!小仙使,别吃他家的,来尝尝我家的锥子糖,可甜了!”
“嘿,你们两家的都不行!小仙使,来,吃我们家的乳糖浇,这个才好吃!”
一时间,羲桐怀里就多了一堆油纸包着的甜点。
她手忙脚乱的接着,哭笑不得:“诶!行了行了,别塞了!我和宿主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然而,热情的百姓们哪里肯听,直到看着羲桐怀里确实再也塞不下了,这才悻悻作罢。
随即,等人群稍稍安静了些,才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对了,小仙使,您刚不是进去了吗?那秦府里究竟是什么情况?那奸……那个秦长脚……抓住了吗?还有,太祖皇帝真的来了吗?!若是太祖来了,那……”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指了指天,又接着问:“会怎么样啊?”
羲桐闻言点了点头:“赵匡胤确实来了,秦桧那老小子也抓住了。至于他们会怎么样,宿主和我都不会干预赵匡胤的决定。不过嘛,以赵匡胤的性子,他们应该不会太好过。”
听到这个确切的消息,百姓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紧接着,不知是谁先开了头,声音哽咽的问道:“那小仙使,不知您可否……可否帮俺们给太祖陛下带句话,就说……俺们……俺们真的很想回家。”
此话一出,仿佛点燃了什么,人群里那些南渡而来的人们纷纷红了眼眶,压抑许久的乡愁与悲愤瞬间决堤。
“小仙使,能不能请您告诉太祖一声,俺们……真的很想回家,只要能北伐……俺们愿意出钱出力……只要能回去……”
“是啊,小仙使……能不能请您跟太祖说一声……能不能……请他下旨支持岳元帅,韩将军他们北伐啊!官家他……官家他虽然自天幕降世后,也曾说全力支持岳将军北伐,可这朱仙镇大捷都过去数月了……为何……为何我等却一直不曾听见前线再有任何动静……”
“是啊,小仙使!可否请您帮我等问问,只要太祖愿意下旨北伐!我等男儿,只要前线需要,我等都愿上阵抗击金人!”
“对!”
“对!我等都可以上阵杀敌!”
一时间,人群激愤,无数大宋的好儿郎高举着手臂,嘶声呐喊。
羲桐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也是五味杂陈。看看南宋朝堂上那些软骨头,看看那个只求偏安一隅的赵构,再看看这些恨不得立刻奔赴沙场、与金人拼命夺回故土家园的大宋男儿,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能这么大呢?
于是她郑重的点了点头:“本喵知道了,你们的诉求,本喵会转告给赵匡胤的。”
人们一听,顿时激动起来,纷纷作揖:“多谢小仙使!多谢小仙使!”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诶,快看!是今越姑娘!今越姑娘出来了!”
“嘶——今越姑娘怎么突然又退那么远?是出什么事了吗?”
羲桐听到这话,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将怀里的糖果点心全数收入空间,随即脚尖一点,身形敏捷地跳上了旁边一间铺子的屋顶。
还未等百姓们感叹小仙使好身手,便听见她颤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那什么!一会秦桧出来的时候!你们记得退远点啊!”
正当众人疑惑之时,下一刻,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恶臭便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呕——!乖乖!这啥味儿啊,咋恁冲呢!”
“我嘞个亲娘嘞!这究竟是啥味儿,忒臭了!这是谁家茅厕炸了不成!”
一时间,人群里干呕声此起彼伏,就连在百姓身前维持秩序的玄甲军将士也立刻捂住了口鼻。
随即,百姓们便看到两名玄甲军将士牵着两条麻绳,从府门内走了出来,而绳子的另一头还套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身上竟然挂满了黄白秽物,而那恶臭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人群中有人当即认了出来,指着那男人尖声叫道:“卧槽!那个人难不成就是秦长脚?!卧槽!他……他真掉茅坑里了啊?!”
“哈!报应啊!活该啊!yue——!可这味也太冲了!”
百姓们一边纷纷唾骂,一边却又被那熏天的臭气逼得连连后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真空地带。
此刻,韩毅和李今越也强忍着恶心,翻身上马,留下五十名玄甲军将士看守秦府,便准备带着其他人回宫。
而此刻,百姓们看着被麻绳牵着,如同猪狗般踉跄前行的秦桧夫妇,知道这奸相的末日到了,立刻纷纷就地取材,捡起石子,土块便朝两人身上丢去,更有性子烈的直接跑回家,端出还未来得及倾倒的污秽之物,狠狠泼了过去!
“秦桧!你个杀千刀的卖国贼!你的报应到了!”
“就是!上次我们没有打死你!还遗憾呢!没想到!你的报应来的这么快!哈哈哈!苍天有眼啊!!!”
“对!你个畜生!还想害死岳元帅!还想断了我们北伐的希望!你也配当人!去死吧!太祖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百姓们群情激愤,一边给玄甲军让开道路,一边痛骂秦桧夫妇。
队伍行到哪里,百姓们便奔走相告,跟到哪里。
然而,就在李今越和韩毅带着队伍行至主干道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与整齐的脚步声却从另一条街巷疾驰而来。
当为首之人带领着一队近百人的宋兵拦在队伍前方时,围观的百姓们纷纷惊呼:“那是……皇城司的人!”
“他们怎么来了?为什么拦在今越姑娘面前?”
“难不成他们还不知道太祖陛下来了?”
而此刻,李今越听着周围百姓的议论,看着面前这支装备精良、阵型严整的宋兵,眉头微微蹙起。
她刚刚还在好奇呢,自己从出发抓秦桧到如今回程也有快半个小时了,怎么临安城的官兵半点动静都没有,合着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于是她当即策马上前,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然而,她话音刚落,坐在身前马鞍上,正小口啃着麻糖的羲桐却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宿主,你才是来者。”
李今越闻言一噎,竟觉得羲桐说得颇有道理。
就在这时,那为首的将领也催马向前,当他亲眼看到李今越的样貌,又瞥见队伍中那两个被绳索牵引的狼狈身影时,便知自己派人探查的消息应该是真的了。
于是,他当即收敛了神色,在马上抱拳,态度倒是十分客气:“今越姑娘,初次见面,在下干办皇城司,韩世良。”
李今越听到这名字,当即好奇地问道:“诶,韩世良?那您是韩世忠,韩将军的……”
韩世良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谦逊的微笑:“良臣是在下的幼弟。”
李今越闻言这才想起古人有称字以示尊重的习惯,自己直呼名讳多少有些失礼,面上不由得带了丝歉意:“抱歉,直呼了韩将军的名讳。”
“今越姑娘不必介意,”韩世良摆了摆手,笑道,“想来良臣也不会介意的。”
场面上的客套话说完,李今越看着这位对自己并无恶意,却又实实在在挡住去路的将军,不解的问道:“那,韩干办,您……这是有何指教?”
韩世良的目光扫过李今越身后那队杀气凛然、盔明甲亮的玄甲军,又嫌恶地瞥了眼队伍中间臭气熏天的秦桧,心中也是百转千回。
而此刻,秦桧看见皇城司的人出现,尤其是看到韩世忠的弟弟韩世良,心中顿时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对啊!像韩世良这些主战派,这些所谓的忠良贤臣,最是看重规矩法度!如今这妖女口口声声说是协助太祖抓人,可根本没有拿出半点凭证来!或许……或许自己还有救!
思及此,秦桧当即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大喊起来:“韩干办!韩干办!快救救老夫!这妖女滥用私刑啊!他们毫无凭证,擅闯相府,强行拿人!这是目无王法!你们快将他们拿下!快啊!”
“啧。”韩世良听得心头火起,暗骂一声。若非今日自己当值,职责所在,他压根就不会出现在这,甚至听闻此事后,他都想立刻回家放串爆竹,庆贺这狗娘养的秦桧终于遭了报应。
可眼下,李今越带着大唐的兵马,在大宋的临安城里径直抓捕当朝宰相,此事确实不合规矩。
他方才想进宫探明情况,却被宫门口那些陌生的重甲士卒拦下,虽说他一看便知那些士卒绝非殿前司禁军,也信了太祖亲临十有八九是真的,可自己终究没有接到任何命令。
救这个卖国贼?他一百个不情愿。可就这么放任不管?职责上又说不过去。
韩世良骑在马上,脑子飞速转动,一时间也想不出两全之策,干脆硬着头皮,客气的问道:“今越姑娘,不知您来前,太祖可有给您手谕?”
李今越闻言,耿直的摇了摇头:“没有。”
秦桧一听,心中狂喜,眼里的光都亮了几分。好啊!没有!太好了!
韩世良还不放弃,又追问道:“那……印信呢?”
“没有。”
韩世良急了,声音都压低了些:“金牌?银牌?或者……任何一件御用的物件?腰牌?玉佩?可有?”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眨眼,眼神里的焦急几乎要溢出来。
今越姑娘!今越姑娘诶!你还看不懂我的暗示吗?你现在哪怕从兜里随便掏个石头出来,我都敢睁着眼睛说那是太祖的信物啊!
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此刻,别说是韩世良,就连李今越身后的韩毅,以及周围那些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临安百姓,都猜出了韩干办的意思。
——这分明是想找个由头放行啊!
可偏偏,身处漩涡中心的李今越,看着韩世良那快要抽筋的眼皮,还是一脸茫然,耿直的说道:“那什么,韩干办,我出来得急,赵老大没给我东西啊。”
“哈哈哈哈!”秦桧的脸都快笑歪了,没有!什么都没有!这妖女果然是个傻的!只要不合流程,韩世良碍于职责,无论如何都得先保下自己!
等他们回去补什么狗屁流程,自己和夫人就能立刻借机逃往与金人秘会的客栈,那里有地道直通城外!到那时,就可以天高任鸟飞了!
然而,他还没高兴两秒,就听见李今越接下来的话。
“哎呀,韩干办,”李今越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咱们就别整那么麻烦了。反正秦桧这老小子我们肯定是不会放的。你如果非要讲流程,那咱们干脆一起去见赵老大,当面对质不就行了?”
此言一出,韩世良像是听到了天籁之音,对啊!自己进不去,还不能跟着今越姑娘进去嘛!只要得到太祖的准信!自己既没有失职,又不用放了秦桧,简直完美!
于是,韩世良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朗声应道:“今越姑娘所言极是!是在下愚钝了!来人!”
他大手一挥,身后的皇城司士兵立刻会意,汇入玄甲军的队伍之中。
随即,韩世良又高声吩咐道:“去,取辆囚车来!秦相如今毕竟还是宰相之尊,怎能让他和夫人徒步受累呢!”
秦桧一听这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韩世良破口大骂:“韩世良!你!你!你这般行事,不合规矩你不知道吗?!李今越等人没有任何信物!你应当先放了老夫!将他们拿下!”
然而,韩世良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慢悠悠的说道:“秦相,本官如今不正是要去宫中确认是否有太祖之命吗?若此事为真,本官也无能为力。若查无此事,本官定会亲自来解救秦相,您就放心吧。”
说完,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哦,对了。秦相如今这身尊容,怕是不好面圣。你们一会留几个人在宫门外‘好生看顾’着秦相,我随今越姑娘进去见驾便可。”
他手下的宋兵们一听,立刻心领神会地高声应道:“是!”
韩世良又压低声音,对着亲信嘱咐了一句:“你们要多看着点,别真让秦相被咱们的百姓给砸死了,知道了吗?”
那几名宋兵闻言,脸上露出一个“我们懂”的笑容,齐声应道:“干办放心,我等省得!”
言外之意,只要不砸死,那就别管!这差事,他们可太懂了!若非今日身上穿着这身官皮,他们自己都恨不得抄起石头上去砸两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