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城内。
陆红颜站在初次与江落一相逢的小桥上,默默的取下了她系在桥栏的八根红绳。
前六世的每一个七月七日,江落一都会送给她亲手用红绳做成的手环,她也很珍惜那些并不贵重的凡俗之物。
她每一世都会有一个小型空间戒指,用来专门放置江落一送给她的物品。
七月七,多么有特殊意义的日子。
他每次在这一天送东西,其实都是在表达对她暗恋,然她却顾及师徒身份,屡次选择将其无视。
如果能重来……
算了,不可能重来的。
这一世,她之所以每年来烟雨城的时候,都会在桥栏上系一根红绳,目的不仅仅是想让江落一知道她来过,更是想向对方传达一个信息。
——她今生接受他的暗恋,她想和他在一起,她不会再被规矩所束缚。
可事无重来之时,爱也无传达之期。
当她正式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相伴一生的人。
现在她后悔不是前六世,而是今生来刚到烟雨城的时候,她没有选择去寻找他,而是留在了小桥上等待。
也许那个时候,她勇敢一些,不怕自己的主动会惹来对方厌恶,结果应该就不会如此。
明天就是他大婚之日,而她今生至今为止,还都未能和他说上一句话。
她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等那名为苏悦溪的凡人女子死去,江落一便能归她一人所拥有。
“一百年……好久……”
她心中苦涩,无助叹息。
其实身为修士,尤其是她这种经历了六世三千多修士,一百年真的不算太久。
但人往往在等待的时候,时间就会变得漫长且难熬。
她心里也因此生出过嫉妒的情绪,甚至都想过这个世界若是没有苏悦溪,江落一注定还是喜欢她的。
她想过将苏悦溪从世界上抹除,即便她有着六世的良好教养,她也想这么做。
在这件事上,良心并不能阻止她想杀死苏悦溪。
真正阻止她这个念头的,是她不想看到江落一因苏悦溪的死去而陷入痛苦。
他苦了六世,她是一点都不敢再让他苦。
她不能为一己私欲伤害对方。
今夜,她就在这么站在小桥上,任由两行晶莹肆意滑落。
楚怀念站在客栈楼顶,远远的望着她,没敢过去打搅。
“师尊,你要想清楚,他前世为你受过的伤,流过的泪……远比你这八年要多无数倍。”
“所以,你万不可以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啊。”
楚怀念并没有停留太久,她回到了房间中,进入了专注的修炼状态。
她无法忘记,前天江落一性命遭受威胁时,她心中的那种无力保护对方的挫败感。
她再也不想体会那种滋味。
她要尽快提升实力,在这天下修士聚集的南荒,保师兄一世平安。
——
次日。
小雾镇充斥着喜庆的氛围。
江落一穿着婚服骑上大马,身后是街坊邻居自愿组成的队伍,以及由老镇长出资安排的各种伙计。
而苏悦溪那边,则都是由孙大娘带头组织一些小姑娘。
双方阵容都是熟人,反倒是更加热闹。
婚宴上。
陆红颜和楚怀念由于“上仙”的身份,被老镇长安排单开了一桌。
众人都对这二位待人温和且正气凛然的“救命恩人”大有好感,对于二人的到来,极其欢迎且倍感荣幸。
随着苏悦溪一身凤冠霞头顶红盖头,与江落一共同踏上红毯,小院内的喜悦氛围也到达了顶点。
陆红颜看着身穿婚服的江落一,目光呆滞,神态恍惚。
整个小院内,唯有她一人与大家格格不入。
吉时已到,拜堂成亲。
“一拜天地……”
老镇长笑着高呼。
江落一与苏悦随之溪缓缓弯腰。
在这个过程中,江落一脑海里的系统就像疯魔了一般,一直警告个不停,在极力阻止他的行为。
而苏悦溪也另有体会。
她的设定本就是这个世界的宠儿,在她拜向天地的刹那间,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个世界在赐予她某种祝福。
“娘亲,快看,有彩虹。”
一个女童拽着母亲的衣角,小手指着天空。
“你这孩子,黄昏哪会有彩虹?”
女童母亲说着,抬头望去。
只见黄昏的天空,竟不知何时出现一条万里长虹。
它以小雾镇为中心,向两边天际延伸,似是天地给予新婚小夫妻的贺礼。
众人无不为这般祥和美丽的景色而痴迷。
婚礼上的老镇长,也感叹着良人相配,天公作美之类的话语。
只有苏悦溪一人心情很紧张,生怕身边的江落一会因此联想到云曦女帝。
但事实上,江落一根本没有多想,全当这是老天开了次眼,很会来事。
拜堂结束,送入洞房。
还未等江落一出来敬酒,陆红颜就已喝了一大坛。
美酒醉人,可解千愁。
千杯不醉,最伤人。
拥有归一境的修为,她哪会被凡俗酒精所醉呢?
眼看江落一挨桌敬酒,很快就要来到她身边。
她也强行压下心中难过的情绪,并在脑海中一遍遍告诫着自己:一定要像初见他时的那般陌生,否则她就极有可能会被他所疏远……
“草民大婚,能得二位仙子赏脸,草民万般荣幸!”
江落一来到桌前,笑着端起酒杯。
他的表现真就如那一介陌生的凡人。
“恭喜江公子,愿公子与佳人一生安康无忧。”
楚怀念起身笑着道贺,将杯中酒一饮而下。
她是真的打心底祝愿师兄能够安稳幸福。
楚怀念的话说完,陆红颜才缓缓站起:“恭喜,祝百年好合。”
虽然她已经极力控制,但嘴角的一抹微笑,却还是显得太过牵强。
不过她的祝福,倒也不算违心。
祝他们百年好合就够。
因为百年之后,就该轮到她了。
“有二位仙子金言,草民定能如愿!”
江落一说完,便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
陆红颜看着他饮酒的模样,双眼再次陷入一片恍惚。
她仿佛看到了他前世一袭白衣,饮酒舞剑时潇洒倜傥的画面。
真想知道,他为何能在她的面前,能够将陌生表演的如此得心应手。
六世三千年的感情。
纵使她全力以赴,也演不出他的陌生。
接下来,江落一又说了些恭维的话,便转身去往下一桌敬酒。
陆红颜忘了自己后来喝了多少酒,只记得离开的时候,他向她鞠躬说了句:恭送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