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走廊里,潮湿的空气混杂着霉味和铁锈的气息。李三被碗口粗的铁链锁在冰冷的石墙上,他努力将耳朵贴近栅栏,外面隐约传来的对话让他心急如焚。他用力挣扎,铁链哗啦作响,却只换来手腕上更深的血痕。
而在走廊拐角处,一身合体日军大佐军服的韩璐,正假扮成阿部小太郎,屏息凝神地藏身在阴影里。她原本英气的眉毛此刻紧紧蹙起,内村大将与常田大佐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钻进她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在她心上。她的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而略显急促的军靴叩地声由远及近。韩璐迅速将身体更深地埋入阴影,只见阿南司令官带着两名卫兵,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的脸上带着罕见的焦虑与坚决。
“大将阁下!”阿南司令官在离内村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请恕我直言,您刚才的计划,我认为大为不妥!”
内村大将缓缓转过身,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纵横着深刻的皱纹,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冷光。他上下打量着阿南,嘴角撇出一丝极淡的、充满鄙夷的弧度:“哦?阿南君,有何高见?”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阿南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目光毫不退缩地迎向内村:“大将阁下,如此滥杀无辜,尤其是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处死平民并示众,这绝非明智之举。这只会像投入干柴的火种,激起中国人更加强烈、更加持久的反抗怒火!到时候,我们面临的麻烦将远超现在!我……我有更好的办法,可以从精神上瓦解他们,让他们真正屈服。”
内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向前逼近一步,他矮壮的身躯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阿南君,”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淬了冰,“你,还是不是帝国的军人?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畏首畏尾,胆小如鼠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个道理,你难道忘了吗?”
阿南司令官的脸因激动而微微泛红,他提高了音量:“大将阁下!恕我冒昧,我阿南维几绝非胆小怕事之徒!我所思考的,是帝国在华的长远战略利益!我们要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依靠的是精妙的排兵布阵,是帝国军人无畏的冲锋和钢铁般的意志!而不是……而不是这种针对平民的、近乎虐杀的下三滥手段!这有损帝国军人的荣誉,我实在难以接受!”他的右手紧紧握成了拳,微微颤抖。
一直侍立在旁的常田大佐,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跨前一步,几乎与阿南脸对着脸,他那张年轻而狂热的脸上充满了愤怒和轻蔑,尖声道:“阿南司令官!请注意你的言辞!这是内村大将亲自下达的命令!军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是刻在我们骨子里的信条!你,阿南维几,难道想公然抗命吗?!”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阿南的胸前。
阿南司令官猛地挥开常田的手,胸中的怒火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他转向内村,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大将阁下!常田君!你们睁开眼睛看看现实吧!看看这片我们脚下的土地!中国人的反抗何时停止过?反而越来越激烈!那个神出鬼没的飞贼,敢一次次光顾我们的军火库;我们之前发起的几次清剿,哪一次不是损兵折将,近乎惨败?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他挥舞着手臂,情绪愈发激动:“中国人,他们和我们在东南亚遇到的殖民地军队完全不同!和印尼人、越南人、朝鲜人都不一样!他们……他们像野草,像磐石!我们打死他们一千人,会有一万人站出来!我们大军压境,他们可曾有过丝毫退缩?!指望用杀掉几个人,就用最残忍的方式,就能把他们吓破胆?这现实吗?这简直是痴人说梦!你们如此残杀,滥用暴力,只会种下更深的仇恨,将来……将来我们必定会因此吃苦头的!会付出惨重代价的!”
内村大将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眼中最后一丝耐性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决绝。他抬起手,制止了还想争辩的常田,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阿南,我看出来了,你是不想再坐在这个司令官的位置上了。既然如此,你直说便是,不必在这里拐弯抹角,动摇军心。我会立刻致电军部,请求撤掉你的职务。你可以收拾东西,回去休息了。”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般扫过阿南和常田,最终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斩钉截铁地命令道:“计划,按原定方案执行!明天一早,处决姚大山、单英,还有那个飞贼李三,必须起到震慑效果!谁敢再违抗军令,一律按军法处置,绝不容情!”
阿南司令官像被抽干了力气般,肩膀垮了下来,他望着内村那冰冷而固执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痛惜,喃喃地说道:“大将阁下……我……我已经把话说到仁至义尽了……您……您为什么就是不能理解呢?这真的是一条绝路啊……”
内村大将仿佛没有听见,径直转身,带着常田大佐,迈着坚定的步伐向走廊另一端走去,军靴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冷酷而决绝。
阴影里,韩璐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浸湿。阿南的话语在她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也让她更加坚定了必须阻止这场屠杀的决心。她看着内村和常田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牢房里隐约可见的李三的身影,一个冒险的计划开始在她脑中飞速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