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夜,牢房外的走廊昏暗如幽冥,只有墙壁上摇曳的煤油灯投下诡谲的光影。韩璐踩着硬底军靴,每一步都刻意踏出沉重的响声,阿部小太郎那张阴鸷的面具牢牢覆在她脸上。她能感觉到冷汗正沿着背脊滑落,但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把门打开。\"她模仿着阿部特有的沙哑嗓音,对着守门的日本兵呵斥。铁链哗啦啦落下,牢门吱呀开启的刹那,她看见单大姐下意识护住隆起的腹部,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心头一颤。
单大姐缓缓起身,囚服上的污渍遮不住她挺直的脊梁。她望向身旁的丈夫,唇角竟漾开一丝浅笑:\"当家的,我方才算了算日子,今日该是霜降了。\"她伸手整理姚大山衣领的褶皱,指尖在昏黄光线下微微发颤,\"咱们这孩子若是在寻常人家该有多好,两年以后的今天,应该该围着灶台等桂花糕吃呢。\"
姚大山宽厚的手掌覆上妻子的手背,他眉宇间的皱纹像是用刻刀凿出的深壑:\"英子,待来年桂花香时,定会有更多孩子能吃上甜糕。\"他说话时喉结剧烈滚动,却始终保持着沉稳的声线,\"只是苦了你,连件像样的冬衣都来不及给孩儿准备。\"
\"我昨夜梦见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单英忽然抬高声音,目光似要穿透牢房的石墙,\"你记不记得老家后山的杜鹃?红得像是用朝霞染的。\"她说话时腹部忽然微微抽动,连忙将手按上去轻柔画圈,这个动作让韩璐险些失态。
韩璐急忙背过身去,金属靴跟重重碾过地面:\"混蛋!还不快走!\"她故意用生硬的中日混杂的语句嘶吼,\"大日本帝国军人的时间,不是用来听支那人话家常的!\"
单英子闻言冷笑,护着肚子稳步走出牢门。经过韩璐身侧时,她忽然驻足,清澈的目光直刺那张伪装的面容:\"阿部少尉,你听过杜鹃啼血的故事吗?\"韩璐用焦急的口吻说道:“少啰嗦,还不快走。”单大姐笑了一下,从容地和姚大哥一起向前走。
此刻伏在房梁上的李三屏住呼吸。他看见水谷支队长正焦躁地摩挲军刀柄上的樱花纹,而内村大将枯瘦的手指在作战地图上来回划动,像极了一只伺机而动的毒蛛。
\"大将阁下。\"水谷突然止步,\"请允许我派个小队跟随。\"他鼻翼两侧的法令纹深得骇人,\"这两个囚犯知道太多地下交通站的秘密......\"
内村发出夜枭般的笑声,枯爪般的手抓起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划出三道猩红的箭头:\"传令特高课,在刑场三公里外设卡。所有过往车辆,连棺材都要开盖检查。\"铅笔尖狠狠戳进标注着刑场的位置,\"我要让这些像蝼蚁一样愚蠢的中国人知道,什么叫做天罗地网。\"
此刻韩璐正押着夫妇二人穿过荒草丛生的后院。月光如水银泻地,她忽然听见单英子极轻地哼起江南小调,那是《茉莉花》的旋律。姚大山跟着节奏轻拍妻子手背,他们交握的指缝间漏下破碎月光。
\"站住!\"
身后骤然响起的日语厉喝让韩璐浑身僵直。她缓缓转身,看见水谷带着两名宪兵追来,刺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墙角阴影里忽然传来野猫厮打的声音。李三像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贴地翻滚,手中弹弓疾射,远处车棚突然传来铁桶倾倒的巨响。
\"混蛋!去看看!\"水谷的注意力被成功引开。韩璐趁机推着夫妇二人拐过墙角,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她感觉到单英往她掌心塞了件微凉的事物——那是半块磨得光滑的杜鹃木梳。
当三人终于隐入预定接应点的树影时,单英忽然回首望向监狱方向。几簇手电光柱正在空中交错挥舞……原来单大姐早就预感到,有人正在尽最大努力营救她和姚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