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易水河畔,寒风卷起枯黄的落叶,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飞舞。
三十万秦军黑压压地排列在河岸,铁甲在阴冷的日光下泛着寒光。
中军大纛下,王翦立于战车之上,眯起眼睛望向对岸隐约可见的燕军营垒。
\"将军,探马回报,燕军在易水对岸布置了五万守军,由燕将栗腹统领。\"副将李信策马而来,铠甲上还带着晨露的湿气。
王翦微微颔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青铜剑柄。
这位年近六旬的老将面容沉静如古井,唯有那双锐利的眼睛透露出不输年轻人的锋芒。
\"燕人以为凭借易水天险就能阻挡我大秦铁骑,可笑。\"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令兵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报!大王急令!\"王翦接过铜管,取出里面的帛书,目光扫过上面凌厉的小篆。
秦王政的愤怒仿佛透过文字灼烧着他的手指——燕太子丹派刺客荆轲行刺,虽未成功,但必须让燕国付出代价。
\"传令全军,休整一日,明日渡河。\"
王翦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将领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
他转身走向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黑色大氅在身后猎猎作响。
帐内,王翦站在沙盘前,凝视着用黏土捏制的易水地形。
这条并不宽阔的河流此刻成了横亘在秦军面前的最后屏障。
燕军在对岸修筑了连绵的营垒,弓箭手居高临下,任何渡河行动都将付出惨重代价。
\"李信。\"王翦突然开口,\"你率五万人马,明日拂晓在正面佯攻,声势要大。\"
李信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将军,燕军占据地利,正面强攻恐怕...\"
\"谁说我要强攻?\"王翦嘴角微扬,手指点在沙盘上游一处不起眼的浅滩,\"蒙恬,你率三万轻骑今夜秘密移师上游,待李信吸引燕军注意后,从此处渡河。\"
年轻的蒙恬眼睛一亮:\"末将明白!渡河后直插燕军侧翼,与正面部队形成夹击之势!\"
王翦满意地点点头,又指向沙盘上几处关键位置:\"我军强弩射程三百步,渡河时以箭阵掩护。
每艘渡船配备两名盾牌手,保护桨手。记住,燕军不善夜战,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夜幕降临,秦军大营却比白日更加忙碌。士兵们悄无声息地准备着渡河器械,铁器碰撞声被刻意压低。
王翦亲自巡视各营,检查每一架强弩的弓弦松紧,每一面盾牌的牢固程度。
\"将军,上游探子回报,那处浅滩水流平缓,河底坚硬,适合骑兵通过。\"亲兵低声禀报。
王翦望向漆黑的对岸,那里零星的火把如同鬼火般飘忽不定。
燕军显然没有意识到,他们倚仗的天险即将成为埋葬自己的坟墓。
\"传令下去,丑时造饭,寅时行动。\"
东方刚泛起鱼肚白,易水河面还笼罩着一层薄雾。
突然,震天的战鼓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李信率领的五万秦军排开阵势,数百面战鼓同时擂响,声震四野。
\"放箭!\"李信长剑一挥,数千支火箭划破晨雾,如流星雨般落向对岸燕军营寨。
燕军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惊动,号角声此起彼伏,大批守军涌向河岸。
\"继续放箭!不要给燕军喘息之机!\"李信怒吼。
秦军弓箭手轮番上前,箭矢如蝗虫般密集,压得对岸燕军抬不起头来。
数十艘满载士兵的渡船同时下水,向对岸划去。
燕将栗腹站在箭楼上,眯眼观察秦军动向。\"传令下去,集中弓箭手攻击渡船!秦军想强渡易水,没那么容易!\"
就在燕军注意力全部被正面佯攻吸引时,上游十里处的浅滩边,王翦亲率的主力已悄然渡过了易水。
三万精锐秦军如同幽灵般出现在燕军侧翼,而燕军对此毫无察觉。
\"强弩准备。\"王翦低声命令。三千名弩手无声地排列成三排,冰冷的弩箭对准了毫无防备的燕军后背。
\"放!\"
第一排弩箭离弦的瞬间,第二排已经上前,接着是第三排。箭雨连绵不绝,燕军士兵如割麦子般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秦军从哪里来的?\"栗腹惊恐地回头,只见侧翼已是一片混乱。
黑压压的秦军方阵如潮水般涌来,最前排的士兵手持长戟,后面是如林的戈矛,再往后是蓄势待发的弓弩手。
\"变阵!圆月阵!\"王翦一声令下,秦军方阵迅速变换,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形,将混乱的燕军一步步逼向易水。
这正是王翦精心设计的\"驱鱼入网\"战术——将敌军赶向河岸,使其背水一战,丧失机动空间。
栗腹仓促组织抵抗,但为时已晚。蒙恬率领的轻骑兵已从侧翼杀入,铁骑如刀切黄油般撕裂燕军阵型。
秦军士兵三人一组,配合默契——一人持盾防御,一人持矛突刺,一人持刀近战。这种被称为\"三才阵\"的小型战术单元在混战中展现出惊人的杀伤力。
\"报!上游渡口的秦军已突破我军防线!\"传令兵满脸是血地跪在栗腹面前。
栗腹面如死灰,他望向河面,只见李信的部队也已突破箭雨封锁,登陆成功。
两路秦军如铁钳般合拢,燕军被挤压在越来越小的空间里,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撤退!全军撤回蓟城!\"栗腹绝望地下令,但退路已被蒙恬的骑兵切断。
一支流矢飞来,正中栗腹咽喉,这位燕国名将瞪大眼睛,从战车上栽了下去。
正午时分,战斗结束。易水已被染成暗红色,浮尸堵塞了部分河道。
王翦站在高处,冷静地评估着战果:燕军五万守军全军覆没,而秦军伤亡不足五千。这是一场完美的歼灭战。
\"将军,俘虏如何处理?\"李信请示道。
王翦望向那些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燕军残兵,沉吟片刻:\"愿意归顺者编入我军,抵抗者...\"他做了个斩首的手势,\"筑京观,震慑燕人。\"
三日后,一座由三千颗燕军首级堆砌而成的\"京观\"矗立在易水岸边,无声地宣告着反抗秦国的下场。
王翦的大军已向燕国都城蓟城推进,所过之处,燕国守军望风而降。
蓟城高大的城墙出现在地平线上时,王翦下令全军停止前进。
他策马来到一处高坡,仔细观察这座燕国最后的堡垒。城墙高达五丈,护城河宽约三丈,城头旗帜林立,守军严阵以待。
\"将军,是否立即攻城?\"蒙恬跃跃欲试地问道。
王翦摇了摇头:\"强攻伤亡太大。蓟城粮草充足,燕王喜必做困兽之斗。\"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传令下去,围三阙一。\"
李信不解:\"围三阙一?那不是给燕王逃跑的机会吗?\"
\"正是要让他逃跑。\"王翦冷笑道,\"燕王若死守,我军至少要付出数万伤亡。
若他出逃...\"他指向东北方向,\"辽东苦寒之地,燕王仓皇出逃,必不能持久。我军轻骑追击,可一战擒王。\"
秦军迅速按照王翦的部署行动。十五万大军将蓟城东、西、南三面围得水泄不通,唯独北门方向只布置了少量疑兵。
同时,王翦秘密派遣蒙恬率领两万精锐骑兵,埋伏在燕王可能逃亡的路线上。
围城第七日深夜,蓟城北门悄然开启,一队车马在夜色掩护下仓皇出逃。
正如王翦所料,燕王喜选择了\"生路\"。
\"报!燕王已出北门,向辽东方向逃窜!\"探马飞报。
王翦放下手中的竹简,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传令蒙恬,按计划行动。李信,你率五万人接管蓟城,记住,不得扰民。\"
黎明时分,蒙恬的轻骑兵在辽东山道追上了燕王的车队。
这支逃亡队伍毫无斗志,护卫的燕军见秦军铁骑如潮水般涌来,大多弃械投降。
燕王喜被从马车中拖出时,面如土色,王冠歪斜,早已不复一国之君的威严。
\"燕王喜,你派刺客行刺我王,今日还有何话说?\"蒙恬骑在战马上,居高临下地质问。
燕王喜瘫坐在地,颤抖着声音:\"寡人...寡人愿降...\"
当燕王被押解回蓟城时,城头已插上了黑色的秦军旗帜。
王翦站在城门前,看着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君王如今狼狈不堪的模样,心中毫无波澜。
\"王翦将军...\"燕王喜跪倒在地,\"求将军饶命...\"
王翦转身走向城内,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押往咸阳,听候大王发落。\"
蓟城陷落的消息传开后,燕国各地守军纷纷投降。
短短一个月内,这个立国八百年的北方强国就此灭亡。
王翦的虎狼之师再次证明了其无敌的战斗力,而这位老将军的指挥艺术也达到了新的高度。
在班师回朝的军议上,秦王政对群臣道:\"王翦用兵,先计后战,以正合,以奇胜,真乃寡人之白起也!\"
而此刻的王翦,已在筹划下一个目标——楚国。在他眼中,秦统一天下的步伐,无人能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