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铃悠悠,在空旷的戈壁上回响。
离开酒泉,西行的路途愈发显得苍凉。
脚下的土地,逐渐从戈壁砾石变为更为细软的黄沙。
视野所及,天地辽阔苍茫。
祁连山的雪顶,在右侧的天际连绵,如同一条守护中原的玉龙。
左侧则是无垠沙海,风过处,卷起沙尘如烟,打在脸上有些轻微的刺痛。
邱白与云鹤并辔而行,走在队伍稍前的位置。
丁敏君则骑着她的白马,紧跟在邱白身侧,一双明眸好奇地打量着这片与峨眉山水截然不同的粗犷天地。
“云总镖头,你常年往来这条丝路,想必对西域的各方势力如数家珍。”
邱白望着前方的漫漫黄沙,开口问道:“我听闻有一西域门派,名为金刚门,门下弟子专修外家硬功,尤其以大力金刚指闻名,不知总镖头可曾知晓?他们的山门具体在何处?”
“金刚门?自然是知道的。”
云鹤闻言,捋了捋被风沙染得更显粗粝的短须,神色认真了几分。
“这帮番僧,在西域可是凶名在外,等闲商队都不愿招惹。”
他顿了顿,指着西北方向隐约可见的连绵山影。
“他们的老巢,并不在哈密,而是在天山山脉中的一座险峰之上,那山名叫白驼峰。”
“位置嘛,大致在从哈密通往哈剌火州的官道附近,离别失八里也不算太远。”
“白驼峰?”
邱白听到这个名字,眉头微蹙,低声重复了一遍。
他本以为金刚门会盘踞在哈密这等交通要冲,没想到却是在天山腹地。
而且,这白驼峰之名,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
“对啊,就是白驼峰。”
云鹤点了点头,语气肯定。
他见邱白面露疑惑,便压低了声音,带着分享江湖秘闻的口吻。
“邱道长也觉得这名字有来历?”
“据说百十年前,那地方可不是这群番僧的地盘,而是一个极厉害的白驼山庄的基业。”
“那山庄主人,据说姓欧阳,武功诡秘莫测,端的是厉害人物。”
“后来不知怎的,欧阳家就败落了,人去庄空。”
“再后来,就被这伙从少林寺逃出来的火工头陀带了人,占了这现成的宝地。”
话说到这里,云鹤语气颇为艳羡的说:“啧啧,那头陀倒也会挑,白驼峰易守难攻,确是开宗立派的上好之所。”
“原来如此!”
邱白心中恍然,总算是想起来了。
原来是西毒欧阳锋的老巢!
难怪听着耳熟。
想来欧阳克早夭,欧阳锋后来疯癫死于华山,白驼山庄主脉断绝,树倒猢狲散。
再后来,被实力强悍的火工头陀鹊巢鸠占,也在情理之中。
“邱道长,这金刚门在西域势力颇大.......”
云鹤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忌惮,继续道:“他们门下弟子众多,行事风格霸道蛮横,更兼……更兼投靠了朝廷,有元廷官府做靠山,在这西域地界,俨然是一霸,连一些地方官都要让他们三分。”
邱白点点头,对此并不意外。
若非背靠元廷,得了默许甚至支持,金刚门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潜入中原,以金刚指力伤人行凶,意图挑拨武林纷争。
“邱师兄,西域除了这凶巴巴的金刚门,还有什么别的……”
丁敏君在一旁听得入神,脸上写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忍不住插嘴问道:“嗯,厉害的门派或者有趣的地方吗?”
“丁女侠问得好!”
云鹤被她这天真的问题逗得哈哈一笑,随即接过话头,笑着说:“西域地广人稀,门派不如中原繁盛,但门派也是有不少的。”
话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略带神秘的笑容。
“邱道长,定女侠,你们绝对猜不到,在这万里之外的西域,还能见到哪家中土道统的香火?”
“哦?”
邱白被他这卖关子的模样勾起了兴趣,迟疑道:“莫非是……?”
“正是全真教!”
云鹤一拍大腿,揭晓了答案,似乎很满意看到邱白脸上闪过的讶异。
“全真教?”
邱白听到这个回答,确实愕然。
终南山全真教投靠元廷,掌教完颜德明受朝廷敕封,已是天下皆知。
怎么在这葱岭以东的天山脚下,还有他们的道场?
“这事说来,还是一段前人旧事。”
云鹤见他惊讶,也很是开心,便详细解释道:“当年蒙古太祖成吉思汗铁木真率兵西征,兵锋极盛,曾登临天山之巅,览天池之瑰丽奇景。”
“彼时,大汗听闻全真教长春真人丘处机有道法玄功,德行高深,便遣侍臣刘仲禄,持虎头金牌,万里迢迢前往中原延请。”
“丘真人当时已逾古稀之年,心怀欲罢干戈致太平之念,为劝大汗敬天爱民、止杀保民,不顾年老体衰,带着一十八位得意弟子,毅然踏上万里西行之路。”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那流传于商旅口中的故事,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敬仰。
“据说丘真人一行,历经跋涉,终于抵达这天山脚下。他见博格达峰冰雪皑皑,如同琼玉琢成,其下的天池更是水色澄澈,宛如仙境,认为此乃天地灵气所钟,是难得的修道圣地。”
“于是,真人便命弟子在此结庐修道,传播道法。”
“后来弟子们为了纪念祖师在此讲道,也为了抵御天山冬季的酷寒与大风,便集资修建了一座道观。”
“因那天池地处高山,风雪猛烈,寻常瓦片难以持久,工匠们便别出心裁,以生铁铸造瓦片覆盖屋顶,坚固异常。”
“故而当地牧民和往来商旅,都称这道观为铁瓦寺。”
邱白听得入神,仿佛能看到当年那位鹤发童颜的老真人,在此绝域之地弘扬道法的身影。
思及此处,他不禁问道:“丘真人仙去多年,如今这铁瓦寺,莫非还是全真教的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