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企改革不可能照搬农村经济改革的办法。也不可能把四百多台环锭纺和三十几台气流纺平均分割给全厂四千多职工。”
“但是国企改革和农村经济改革的目的是一致的,也是为了提高工人的积极能动性,让工厂产生更大的效益,让工人有更多的收入。”
“农村经济改革,是把国有土地承包给农民,农民只有使用权却没有所有权。
国家一旦需要这块土地改作其他用途,例如修筑铁路、开挖沟渠,国家还是能够收回农民拥有的土地使用权的。”
“从全国国企改革的领头羊密州市来看,国企改革比农村经济改革更彻底。他们把工厂的使用权直接卖给了工人或其他社会人士。”
“以咱们国棉厂这个地方国营企业为例。
假设经过第三方科学评估,咱们国棉厂价值3亿。
因为国棉厂是莆贤市政府独资兴建的,那么这3亿资产的所有权,也100%属于莆贤市政府。
现在莆贤市政府打算公开向社会出售40%的股权。
如果这40%股权既不溢价也不落价的话,那么售价就是1.2亿。
如果你出资30万,那么你就拥有国棉厂0.1%的股份。
按国棉厂和明金时代盈利平均值推算的话,国棉厂一年能纯盈利1.5亿—1.6亿。
假设其中三分之一用于扩大再生产、更新设备改良技术,还有1亿左右的现金分红。如果你持有0.1%的国棉厂股份,那么你就可以分到10万块钱现金分红。”
“啊呀,如果自己投资3万块钱,每年仅仅分红就是1万块,这可抵得上自己两年的工资。
这样的好事儿还真是打着灯笼难找。
只是这3万块钱却不容易凑。把家底儿都抠索干净,也不过1万多,还差接近两万呢!”
“诶,你比俺家强多了。俺家一万块钱也不容易凑齐。
不过俺闺女他爷爷奶奶存着不少钱,看看他们能借给一部分吧!”
一个叫江泓筠的女工,婆婆因为冠状动脉堵塞放置两个支架,就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而婆婆后续吃药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她是独生女,她娘家爹又患脑出血瘫痪在床,每天都要大把吃药,也是一个无底儿窟窿。
虽然她知道购买国棉厂股份是一件好事儿,而且过了这村就再没有这个店。
如果其他职工购买了,唯独自己没有购买。人家都有大把分红,只有自己家没有。那么,自己和别人的贫富差距将会越来越大。可是她实在无钱购买。
江泓筠就向钟市长诉说了她家生活的困难和面临窘状。
“钟市长,俺家贫穷。虽然俺做梦都想购买俺厂子的股份,可惜俺没有那个能力,实在掏不出钱。
买得起股份的本来就家庭富裕。结果他们每年又比俺们这些贫困户多收入两三万块钱。致使富裕的更加富裕,贫穷的更加贫穷,贫富差距越来越大。”
江泓筠见钟市长没有制止她,脸上也没有愤怒的表情,她就大胆地接着往下继续说。
“钟市长,国家不是号召共同致富吗?市政府是不是出个文件,照顾照顾像俺家这样的贫困户。
过去在生产队上分口粮时,还是采取‘人七劳三’的分配方式,让那些拖儿带女的人们有一口饭吃。
市政府是不是也像生产队那样,适当给俺们这些贫困户一些‘人头股份’,让俺们这些贫困户不至于掉队,也能跟随大队共同富裕。
或者政府协调银行给俺们贷一笔贷款,等厂里分红后,俺们就用分红的钱偿还贷款。”
秦逸飞听了江泓筠的发言之后,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这是一个身材中等、微胖、留着齐耳短发的中年女人。
她脸色苍白,眉毛微蹙,上眼皮耷拉着,目光似乎只看向眼前巴掌大的一块儿地方。
她两片薄嘴唇紧紧抿着,嘴角有些下垂。除去让人觉得她有点儿冷漠以外,脸上看不出其他表情。
这个江泓筠看外貌就是一个颇有心机的女人。
她向钟市长提的这两个条件应该花费了不少心思,而且琢磨透了人类心理的共性。
人们在否决了对方一个比较重要,做起来难度比较大的要求之后,大多都会出现补偿心理。他们往往会答应对方第二个做起来相对容易的要求。
江泓筠以照顾贫困户和共同富裕为借口,让政府白送她一些国棉厂的股份。她知道这是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的事情,稍微懂法的人都不可能答应她。
但是江泓筠还是毫不犹豫地向钟市长提出了这一“无理要求”。其真实目的,是让钟市长答应她,为她协调一笔贷款。
关键是江泓筠成功地打出了令人同情的“弱者牌”,让钟市长处于极端不利的尴尬地位。过去生产队还让那些拖家带口的人有口饭吃,难道现在市政府还不让贫困工人活了?
“江泓筠同志,首先我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也为你敢于面对困难、正视困难、战胜困难的勇气所感动。
我作为分管经委和国企的副市长,却没能及时发觉少数职工的困难,没能让有关部门及时援助帮助,我深感惭愧、内疚。
在此,我郑重地向江泓筠同志道歉,真诚地说声‘对不起’!”
“国棉厂党委和工会没有发现自己职工家庭贫困、生活困难,没有及时给予关心帮助,属于严重的失职行为。在此我对他们提出严肃批评。
正雄同志,请你们厂党委及时核实江泓筠同志所反映的情况是否属实,并根据实际情况做出相应措施。
记得事后把调查处理结果报市政府办公室。我会让秦逸飞同志跟进这件事情,直至事情彻底解决为止。”
秦逸飞没有想到,江泓筠如此刁钻问题,钟市长应对起来,竟然轻车熟路。一套太极打下来,双方攻守已经移位。
面对钟市长这番滴水不漏地回答,江泓筠也是无话可说。
只是江泓筠内心还是有些不甘,她撩起眼皮直视钟市长,她在等待钟市长怎么答复她提出的要求。
“关于江泓筠同志提出的两个要求,我答复如下:
第一,市政府不能,而且也无权把国棉厂股份无偿送给你或者其他贫困户。因为那是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的事情。
现在是法治社会,无论有多么充足的理由,‘情’都不能凌驾于‘法’之上。
第二,政府可以协调银行给你们贷款的事宜。
但是银行到底给你多少贷款额度,银行有他们自己的一套评估办法。
他们会根据你们的家庭收入、偿还能力、过去有没有‘失信’等等,最终确定贷给你多少钱。
我在这里向给江泓筠同志,也是给与会全体同志解释一下。
根据现有法律规定,各个银行都是央企直属,地方政府无权干涉他们正常业务。也不允许政府给任何企业和个人贷款作担保。
我们不要问银行为什么,我们先看看银行那些坏账呆账,有多少是政府给企业担保的贷款?
十几年前,在政府的主导下,农行和农村信用社给农村贫困户发放了不少贴息贷款。结果呢?十有八九都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银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那是储户储存在他们那里的,而且银行还要支付他们利息。你们不还银行本息,银行拿什么支付储户的存单?
不要怨天怨地怨政府,要怨就怨自己‘失信’,自己把路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