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圈的核心。
万年不化的冰原之上,天穹悬挂着瑰丽绚烂的极光。
但这片亘古的宁静,此刻正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撕扯得支离破碎。
顾雪芙跪在冰层中央,雪白的长发被呼啸的寒风卷起,与漫天风雪混作一团。
她的身体正在经历一种难以想象的改造,七道颜色各异的光柱从天而降,贯穿她的身躯,将驳杂而浩瀚的能量野蛮地灌注进去。
剧痛。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像是要把她的灵魂与肉体一同碾碎,再重塑成别的什么东西。
她的面容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额头上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唇角渗出血迹。
“还差......最后一点......”
顾雪芙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但她的眼神却未曾涣散。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燃烧着的是近乎疯狂的执念。
为了获得足以与那个人抗衡的力量,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她必须赢!
就在第七道光柱开始凝聚,准备落下的时候,一个清晰的脚步声,踏在冰面上的声音,突兀地闯入了这片被能量风暴笼罩的区域。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从容得像是饭后在自家院子里散步。
顾雪芙猛地抬起头,灌体的剧痛让她身体剧烈颤抖,但她的目光却精准地锁定在了那个从风雪中走出的身影上。
来人一袭黑衣,在这片纯白的世界里,如同滴入清水的一点墨,醒目而又和谐。
他甚至没有撑起任何护体屏障,任由那些足以撕裂钢铁的能量余波拂过他的衣角,却无法让他有分毫动容。
是苏白。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可能这么快?!
顾雪芙的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那些人或许不是苏白的对手,但层层阻拦,环环相扣,足以将他拖延数个小时。
可现在,距离她开始仪式才过了多久?
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你怎么......可能这么快?”
苏白在她前方不远处站定,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意。
他打量了一下那七根声势浩大的能量光柱,又看了看顾雪芙狰狞的表情,才慢悠悠地开口:“你找的那些人,确实没什么实力。清理起来,比我预想的还要省事一些。”
顾雪芙胸口剧烈起伏,她盯着苏白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忽然,扭曲的表情舒展开来,化作一个冰冷的笑容。
她朝着旁边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唾沫在落地的瞬间就结成了红色的冰珠。
“我确实没指望过他们。”
“那些废物,能让你多走几步冤枉路,就算是他们的功德了。我真正的底牌,从来就只有我自己。”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猛地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嗡——”
一声清越的剑鸣响彻冰原,压过了风雪的呼啸和能量的轰鸣。
一柄通体冰蓝、剑身仿佛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长剑破开她身前的冰层,带着凛冽的寒气跃入她的掌心。
听雪剑。
剑入手中的那一刻,顾雪芙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那七道灌体的能量光柱疯狂地涌入剑身,让她承受的痛苦骤减。
她拄着剑,缓缓站起身,身体依然摇晃,但眼神中的战意却前所未有的高昂。
她用剑尖遥遥指向苏白,冰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苏白,从高山城一别,我就一直等着今天了。”
“今日此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苏白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只是眼神里多了些许认真的意味。
“我也是。”
他轻轻颔首。
随即,他抬起了右手,随意地一挥。
五声清脆程度各不相同的剑鸣,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五柄形态、色泽、气息截然不同的长剑,凭空出现在他身侧,悬浮在空中,剑尖齐齐指向顾雪芙。
刹那,王权,红尘,天机,星渊。
顾雪芙的瞳孔骤然收缩。
但极致的压迫感并未让她崩溃。
相反,一种荒谬的平静笼罩了她。
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癫狂,没有怨毒,只有一种卸下所有伪装后的疲惫与自嘲。
“呵......呵呵......”
笑声在冰原上回荡,与风雪声交织在一起,格外萧瑟。
苏白看着她,脸上也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不是嘲讽,更像是某种了然。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这两个默契的笑容中,诡异地消散了。
那七道贯穿天地的能量光柱在咆哮,五柄神剑的锋芒能割裂空间,但站在这毁灭风暴中心的两个人,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苏白,我们有多久,没这么好好说过话了?”
她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苏白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看着她此刻的模样,恍惚间,又看到了星明城那个总喜欢跟在自己身后,拉着他衣角的小女孩。
“我还在想,星明城的夏天,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空气里总有股栀子花的味道。”
顾雪芙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像是穿透了无尽的风雪,投向了遥远的南方,那个温暖湿润的故乡。
“那时候我总是跟在你后面,你不是很爱说话。”她的嘴角勾起一个怀念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甜,也带着酸涩,“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说东街新开的糖果店好吃,你就会跑遍全城,把所有口味都给我买回来,看我吃得眉开眼笑,你自己好像比我还开心。”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不小心摔破了膝盖,哭得好大声。其实一点都不疼,我就是想让你心疼。你看到我哭,就慌了神,背着我跑了好几条街,把你存了好久的零花钱都拿出来,给我买了我最喜欢的那个娃娃。”
她抬起眼,冰蓝色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就那样软软地看着苏白。
“苏白,我那时候是不是特别坏?我明明知道,只要我一哭,你就什么都会答应我。我总是故意惹祸,故意装可怜,因为我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我面前,帮我摆平一切。”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发出委屈颤音,“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习惯了。习惯了有你在,好像天塌下来,我也不用怕。”
这番话,若是被旁人听到,只会觉得是一个女孩在对昔日青梅竹马最真挚的剖白,充满了惹人怜爱的依赖与懊悔。
苏白沉默着。
他能感受到,顾雪芙此刻说的每一句话,都并非虚假。
那些记忆是真实的,她此刻流露出的脆弱与依恋,也是真实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加可恨。
因为他同样能清晰地感受到,在她这副娇弱可怜的躯壳之下,那股凝练到极致,决绝到不留任何余地的杀意,不仅没有随着这番剖白而减弱,反而变得愈发纯粹,愈发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