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乘坐的绿皮火车在颠簸了三天两夜后,终于抵达了那个位于山区腹地的县城。空气湿润而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与她熟悉的城市味道截然不同。县城不大,一条主街贯穿其间,两旁是青瓦白墙的老房子和偶尔出现的砖瓦新居。时间在这里仿佛慢了下来。
她根据骨科主任提供的模糊地址,向当地居民打听顾建国这位“从城里回来的顾工”。起初有些周折,山里人对外来人总是带着几分审慎。白墨凭借她温和的笑容和不紧不慢的语调,加上时不时散发出的“城里人”那种无伤大雅的优越感(主要是衣服和行李),渐渐打消了人们的顾虑。尤其当她提到是来求医问药时,当地人更是热情起来,七嘴八舌地给她指路。
原来,顾建国回到老家后,确实一直住在镇子边上一个相对僻静的小院里。他为人低调,除了偶尔帮乡亲们看看电器、修修农具,几乎足不出户。大家都知道他以前是个有本事的工程师,但具体是干什么的,知道的人不多。
白墨找到小院时,已是傍晚。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她轻轻叩门,一个身形清瘦、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出来。他戴着一副老花镜,面容温和,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请问,是顾建国顾老先生吗?”白墨礼貌地问候。
老人打量了她一眼,眼神有些疑惑:“我是顾建国,你找我?”
“顾老先生,您好。我叫白墨,是听城里军区总医院的王主任介绍,特来拜访您的。”白墨微笑着说。
听到“军区总医院”和“王主任”,顾建国的眼神闪过一丝波澜,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哦,王主任啊。他老人家怎么样了?快请进吧。”
白墨随他走进院子。院子不大,收拾得很干净,角落里种着一些蔬菜,还有几棵果树。顾建国请她在堂屋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有些凉的白开水。
“您身体还好吗?听王主任说您身体不太舒服,所以退下来静养了。”白墨状似关心地问道,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老人的气色。
顾建国叹了口气:“老毛病了,肺不好,咳得厉害。山里空气好些,能将就着。你是王主任的学生?来这山沟沟里做什么?”
白墨没直接回答,而是从随身挎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顾老先生,这是我带的一些润肺止咳的药丸,是根据古方配的,您先试试,也许能缓解一下。”
顾建国推辞了一下,但在白墨的坚持下还是接过了。他看着药丸,眼中带着一丝好奇。白墨的医术她自己心里清楚,这药丸并非系统直接兑换,而是她在系统医药知识库的指导下,结合七零年代能找到的药材,自己配制的。效果自然比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中成药要好得多。
“谢谢你,小姑娘。”顾建国客气地说。
白墨这才说起来意:“顾老先生,不瞒您说,我并非王主任的学生,只是在工作中与他有些交集。我这次来,主要是想向您请教一些技术上的问题。”
“技术问题?”顾建国有些意外,“我已经好些年不碰那些东西了。”
“是关于高纯度金属提纯的。”白墨直接点明主题,“特别是在钛的提纯方面。我们现在在做一个重要的项目,急需高纯度的钛,但国内这方面的技术遇到了瓶颈。我听说您在这方面有很深的造诣,所以想来向您请教,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突破难关。”
顾建国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黯淡下来:“高纯度钛……那都是老黄历的事了。那项目……也早就停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白墨知道,这是个突破口。她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坐着,等待他开口。
过了一会儿,顾建国缓缓开口:“当年那个项目,确实是我们所的重点。我们在克罗尔法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改进,理论上能达到很高的纯度。但遇到了很多实际问题,最大的难点在于如何彻底去除材料中的氧和氮,还有一些微量杂质。设备精度不够,工艺控制不稳定,最关键的是……后来经费出了问题,项目就搁置了。”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带着一丝不忿:“有些人觉得,花那么多钱去搞那么点纯度的东西,不如多弄点产量。眼光短浅啊!”
白墨听着,心中一动。这和他厂长那里听到的情况很像,但从顾建国口中说出来,更有一种怀才不遇的沧桑感。她知道,机会来了。
“顾老先生,您说的这些技术难题,我们现在依然面临着。”白墨诚恳地说,“特别是杂质问题和工艺控制。我们尝试了很多方法,但总是达不到要求。您看过的那些资料,有没有留下什么关键的技术细节或者思路?”
顾建国摇摇头:“资料?大部分都留在所里了。我病退时,只带回来一些零散的手稿,都是些计算草稿和实验笔记,不成系统。”
“那……您还记得哪些关键的思路吗?”白墨追问。
顾建国沉吟片刻,似乎在脑海中搜索着那些泛黄的记忆。他喃喃自语:“关键在于温度场的精确控制……还有一种特殊的惰性气体循环系统……以及对熔融状态下微量元素的去除……我们当时尝试用一种电磁搅拌的方法,理论上可以加速杂质的上浮……”
白墨一边听着,一边在脑中默默记录。同时,她让系统对顾建国提到的关键词进行扫描和匹配。【检测到关键词:“温度场精确控制”、“惰性气体循环系统”、“电磁搅拌去除杂质”……】【正在进行技术匹配与评估……】【评估结果:顾建国所提及技术思路,与“高纯度金属提纯(电解法优化)”技术包中的部分关键环节高度契合。其理论深度已接近七十年代末国际先进水平。】【建议:进一步获取顾建国对这些技术细节的描述,可显着降低系统兑换完整技术包所需的积分或解锁更高级的优化方案。】
原来如此!顾建国掌握的技术,并非完全落后,而是具备突破潜力的关键拼图。而她需要的,就是从他的记忆中,将这些零散的拼图找出来。
就在白墨聚精会神地与顾建国交流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几个穿着干部服的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力壮的民兵。
“顾建国!我们是镇上的!”领头的那人板着脸说道,“有人举报你私藏国家重要技术资料,还有非法行医!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非法行医?白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大概是她送给顾建国药丸的事情被人看到了。至于私藏技术资料,这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分明是冲着顾建国来的。
“你们说什么?我哪有什么技术资料?我治病也是……”顾建国听到“技术资料”时,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但随即又否认。
“少废话!有人证物证!”那人挥了挥手,“带走!”
两个民兵立刻上前,试图架住顾建国。
“住手!”白墨厉声喝道。她没想到在这偏远山区,居然也会遇到这种明目张胆的刁难和陷害。
“你是谁?无关人员不要妨碍公务!”那干部瞪向白墨。
白墨站起身,从随身携带的证件夹里取出一个证件,亮给对方看:“我是军区总医院的医生,经周副部长批准,前来执行特殊任务!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军区、周副部长、特殊任务!几个干部和民兵的脸色顿时变了。周副部长的大名,即便是偏远山区也略有耳闻,那是真正的大人物。而军区,更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
“军……军区总医院?”领头的那人语气变得迟疑,“这不可能!哪个军区?周副部长?你、你有什么证明?”
白墨冷冷地看着他:“我的证件就在这里!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去打电话给你们县里,甚至地区武装部核实!我要问问,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这种时候,随意抓捕国家曾经的高级工程师?谁给你们的权力,敢阻挠军区批准的特殊任务?!”
她的语气虽然不高,但字字带刺,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场,让这些地方干部不敢直视。他们互相看了看,眼中露出了畏惧。他们只是听了上面的暗示,以为顾建国是个病退的老头,抓了也就抓了,没想到会踢到这么一块铁板。
“这、这可能有什么误会……”领头的干部额头冒汗。
“误会?把你们的逮捕令拿出来!没有正式批文,谁给你们执法的权力?”白墨步步紧逼。
那干部支吾着,显然是没有。他们本就是想以“私藏违禁品”之类的名义先抓人再说,根本没走正规流程。
“你们立刻离开!”白墨命令道,“否则,我现在就联系军区纪律部门,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向上汇报!你们是要承担阻碍国家重点任务、非法拘禁高级人才的责任,还是乖乖滚蛋,自己想清楚!”
她的威胁掷地有声,加上军区和周副部长的名头,足以震慑住这些狐假虎威的基层干部。他们不敢再强硬,互相使了个眼色,灰溜溜地带着民兵离开了,只是离开前,那领头的干部恶狠狠地瞪了白墨一眼。
白墨知道,这并非结束,只是麻烦的开始。顾建国的事,显然不像他自己说得那么简单。这背后的水,可能很深。
而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冲突,也打断了她与顾建国关于技术细节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