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有想到，因为装监控，老爷子那边发生了激烈的矛盾。
丽芳找的负责装监控的负责人姓蒋。约的下午两点半，两点十分就来了。
坐上车去了老爷子那边，透过院门，丽芳看到大门还关着，想着老爷子夫妇应该午睡还没起来，所以也没按门铃，就站在院外的树荫下等着。
等到两点三十多分，大门打开了，看来他们的作息很规律。
老爷子看到院外站着的丽芳，快步走出来开了门迎了两 个人进去。
厨房、客厅、大门口、后院、楼梯间、书房安装摄像头，老爷子虽然有几个地方不太愿意，但也都勉强同意了。
在说到书房时，老爷子说门一关，那里就是他一个人的领地，现在装这么个摄像头，很不习惯，好像没有了一点个人空间和秘密。
丽芳说：‘叔叔，您现在书桌都搬到客厅去了，还会呆在书房吗？’
老爷子哈哈一笑说：‘会呀，有时候烦你阿姨了，我就会躲进书房。’话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阿姨在一旁也听的乐了。
但丽芳知道，有些话既是玩笑，也是实话。每个人都需要独处。尤其商海沉浮一生的李老爷子，思想之深邃只怕身边没有几个人能企及。
再说还有电脑放在书房呢，他炒股要用到的。
想到这，丽芳说：‘装了摄像头也不会有人打扰到您的，李总忙，没有那么多时间时时盯着您的。’
边说边和蒋先生确认地方，老爷子倒也没坚持说不让装，在一边算是默认了。
二楼小客厅也装了。等丽芳想要带蒋先生去卧室看时，遭受到了强烈抵抗。
老爷子说什么也不干，站在门口不让路。看李老太太的脸色也不太愿意，在门边站着。没有老爷子表现的这么激烈。
丽芳好说歹说了好一会老爷子也不同意。蒋先生还算有耐心，刚开始跟着一起劝，后来见劝不动，在沙发上坐着边玩手机边等着。
老爷子说：‘我们又不是失能老人，你在卧室装这么个东西，我们完全没有隐私了，这哪能成？’
丽芳耐心的解释这是李先生特别交待的。李先生的原话是：‘血压高的老年人，很多时候意外都发生在起床时、洗澡时和楼梯间，所以卧室很有必要装，到时候这里的摄像头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
老爷子生气的说：‘他也太小瞧我了吧？’
这时，一边玩手机的蒋先生抬起头来，微笑着说：‘放心吧，摄像头照不到床。’
老爷子还是不同意。丽芳没办法，只好拨通了李先生的电话，又开了免提，把音量开到最大。
丽芳以为一向温文尔雅的老先生和一贯稳重冷静的李先生会好好说话的。可谁知老爷子一改往日的温和，在电话里劈头盖脸的狠狠骂了儿子一顿。
老爷子开口就骂道：‘怎么？当我们是两个犯人还是白痴啊？睡觉还要受你监视啊？’
李先生在那边虚弱的解释：‘爸，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爷子：‘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啊？’
李先生低声说：‘我是不放心你们。’
迎接他的是一连串不满的骂声。
骂到最后，老爷子咆哮着说：‘你既然这么不放心，那你把小吴叫回来呀？还是你自己来守着我们两个老家伙！’
李先生说：‘我这不是工作忙，没办法的办法吗？’
老爷子继续咆哮：‘你没办法吗？我看你办法多的很！你还不如莹莹呢！’
连十个菜市场大妈也吵不过的李先生这次卡壳了。不说话了，李老爷子继续一顿输出。
老爷子骂完之后，就把电话给了丽芳，自己气呼呼的坐了在沙发上。丽芳看到手机屏幕上全是喷溅的口水，可想而知刚才老爷子情绪有多激动。也许这段时间老爷子心情本来就不好，装监控只是一个导火索吧。
丽芳很怕他血压升上来，低声说道：‘叔叔，有话好好说，您别生气呀。’老爷子看了丽芳一眼，气呼呼的把头扭到了一边。
阿姨也在一旁边小声说：‘儿子也是好心，你不乐意好好跟他说就行了，干嘛发这么大脾气？’
老爷子瞪着阿姨说：‘哼！他好心？他就是为了省事！’
阿姨说：‘你这个老头子，今天是怎么啦？’
老爷子的气愤地拍了一下沙发扶手说：‘哼！他本来就不太来这边，现在装了这玩意，我看以后更加不会来了。在家就能看到咱俩了，还会过来吗？’
阿姨深深的叹了口气，语气失落的说：‘不来就不来吧，他也是忙。’
老爷子突然又把火气转移到了阿姨身上：‘忙忙忙，你一向都很会替他找借口。他能忙到哪去？你看他一个月能来这边几次？’
李老太太年轻时那也是女强人呀。柔声细气的说了这半天，火气也上来了，提高声音说：‘离的又不远，他不来，咱们可以过去呀，你又去过几次？’
老爷子直了直身子才说道：‘他都不愿意和我们呆在一块，我还凑过去干嘛？惹人嫌？再说了，’不知老爷子后面想说什么，左右看了看丽芳和蒋先生，又停下了。
阿姨垂着眼睑，语气淡淡的说：‘也不全怪他。从小我们也没时间陪他。’
老爷子大概是觉得有外人在场，哼了一声，终归没再说话。
蒋先生从父子俩打电话开始，就一直在低头玩手机。
这会，见大家都沉默了，对丽芳说：‘如果老人家实在不愿意装就算了，我看叔叔阿姨身体也挺好的。客厅这个摄像头也能照到卧室门口，够用了。’
丽芳也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了。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想着要怎么开口和李先生说，因为那也不是好对付的主啊。
人都会老的。可毕竟他们不是失能老人，而是具有一定保健常识的高知人士。
除了保障他们的生活安全，是不是还应该考虑一下尊重他们的生活习惯？尊重他们的个人隐私，尽可能让他们的老年生活更有尊严？
这些自己能想到，精明如李先生自然也能想到的。
丽芳发了个消息给李先生：‘李总，既然叔叔阿姨不愿意在卧室装，那就算了吧？如果以后需要了再装也可以。’
李先生很快就回了信息：‘好。’
李老爷子余怒未消地对李老太太说：“给我的卧室装监控，亏他想得出！真是好大儿啊！！”
蒋先生很快就报了总金额，并不贵。丽芳也没讨价还价，发给了李先生。
那边大概是被骂懵了，很快回复:‘尽快装吧。’
和蒋先生确认好安装日期后，丽芳就回了这边别墅。
本来顺利的话，应该很快就可以确认好的，结果被老爷子这么一闹，一晃又到做晚饭的时间了。
丽赶紧进厨房把需要解冻的先拿出来解冻，要炖的先炖上。
今天一号，丽芳的工资到帐了。晚饭后，李太带着一对儿女在沙发上吃水果。小薇没过去，而是端着一杯水边喝边来到厨房和丽芳小声聊天。
丽芳和巧云都坐在桌前吃着饭，小薇也在另一边坐下了。不知怎么就说起了女人永恒的话题：买衣服。
小薇说现在工资不涨，光物价涨，感叹买不起衣服。
丽芳说自己干保姆，都好久不买了。
小薇又一脸兴奋的凑到丽芳跟前低声问：‘阿姨，今天工资到账了吗？’
提起工资，丽芳也很高兴，因为每个月就盼着发工资这天呢。所以脸上的笑容很明显，对小薇说：‘到账了。’
小薇说：‘你工资也不低呀，可以去给自己买几身衣服了。’
巧云的工资已经预支了，而且被老公强行转走了。所以这个时候听到别人聊工资，沉着脸，低着头不说话。
小薇和巧云自从上次因为英语发音的事吵过几句之后，虽然关系不太好，但后来时间长了，慢慢也说几句话。
这时，小薇看巧云不说话，就问道：‘巧云阿姨，你发了工资准备买什么?’
巧云冷冷的说：‘买个p。’
小薇当场变脸。凑到巧云面前低声说：‘你穷得连这也要去买 了吗？’
说完就出了厨房笑着叫道：‘垚垚，你吃完水果了吗？走，我们上楼。’
垚垚站起来，跟在小薇身后上了二楼。
当丽芳端着一叠碗盘放进洗碗池时，巧云正好在洗自己吃过的碗。低声问丽芳：‘她知道我没工资领，所以故意这么刺激我的吧？’
丽芳把手上的东西放进水池，侧头认真的看着巧云说：‘她怎么会知道你没工资领呢？你是不是有点太敏感了？’
还好，巧云这次并没有再反驳，放好碗筷默默的去沙发那边接手带莹莹去了。
晚上八点半的时候，小薇下楼了。
丽芳从床上爬下来准备出去，就听到小薇说：‘小艾姐，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丽芳闻言停止了动作，就这么一只脚着地套在拖鞋里，一只脚搁在床沿上，想听听看小薇有什么事。
这段时间小薇气色差了，人也沉默了，也不见男朋友来接了。
李太颇为亲切的说：‘快过来坐。’
接着就听到茶水入杯的声音，李太又问：‘你要和我说什么事？’
丽芳在房内听着她们俩说话的语气，感觉李太对家教和保姆的态度是有很大不同的。
小薇有些为难的说：‘小艾姐，我本来不准备这么早和你们说的，但想了几天，还是早点说，好让你们有个准备。’
李太说：‘嗯，说吧。’
小薇说：‘我准备回老家了。’
李太吃惊的问：‘为什么？’
小薇没有说话，李太接着问：‘是不是要带你男朋友回家见父母？也太快了点吧。’
小薇没有说话，接下来丽芳听到李太说：‘怎么啦？那为什么要回老家呢？’
小薇说：‘我爸妈让我回家考编。’
李太说：‘那你男朋友怎么办？’
小薇很轻很轻的说了一句：‘分了。’
李太问：‘为什么啊？’
小薇说：‘我们家就我一个女儿，我妈不想让我以后离家太远。’
李太说：‘可你在深圳不是上班上得好好的吗？’
小薇说：‘来深圳，只是我妈让我出来见见世面的。’
李太说：‘那你男朋友同意分手啊？’
小薇有些伤感的说：‘他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可能早就下定决心回去了。’
李太说：‘那现在他肯放手啦？’
小薇说：‘我早就发现他不对劲了，前段时间被我发现有别的女朋友了。’
李太说：‘没想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小薇又说：‘他还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李太问：‘什么意思？’
小薇冷笑了一声说道：‘他说我不肯和他在一起，所以他才找别人。他让我搬到他家去住，我没同意。’
李太说：‘借口。’
小薇说：‘早看清了也好，让我下定决心回家。’
只听李太慢慢开口道：‘你要想好了，考上编制虽然稳 定，但以后的日子却是一眼就望到头的。’
小薇说：‘其实，我刚毕业我爸就想让我考，我也是不甘心过一眼望到头的生活。’
李太说：‘是呀，毕竟深圳年轻人多，机会也多。’
小薇说：‘再多机会，也毕竟只是别人的城市。’
李太说：‘很多外地人都在这里安居乐业了，你也可以的呀。’
小薇笑了一声，幽幽的说：‘小艾姐，你知道吗?有一段时间我特别羡慕你。’
李太笑着说：‘我的日子也很闷的。’
小薇说：‘我羡慕你嫁到这样的家庭，羡慕你不用为衣食发愁，还羡慕，羡慕李总对你好。’小薇越说声音越小。
李太轻轻叹了口气，没说话。
小薇接着又说：‘所以，我也想找一个这样的人，可他对我却不是真心的。’
李太说：‘你还这么年轻，以后肯定能找到对你真心的人。’
小薇却说：‘我有点厌倦了，小艾姐，我曾经羡慕过你，可你的生活毕竟是你的，深圳虽好，不适合我’
李太把话题转回重点，说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小薇说：‘我爸妈希望我能早点回家，不过，我没有那么着急，公司里还没辞职。’
李太轻轻哦了一声。
小薇说：‘我只是提前告诉你一下，让你们好找人。’
李太又一次问道：‘你真的想好啦？’
小薇语气坚定的说：‘想好了。我先回去啦’
李太说：‘好，我送你出去吧。’
第二天下午，丽芳午睡起来又去了一趟老宅。
下午三点多，老俩口午睡起来有一会儿了，正坐在客厅里喝茶。
偌大的客厅里只坐着老俩口，未免空旷了些。
丽芳陪着老俩口喝了一会茶，和他们聊了聊垚垚和莹莹的饮食起居。老爷子着重问了垚垚每天什么时候上补习班和兴趣班，什么时候做作业，小薇什么时候来辅导。好在这些丽芳都知道，一一回答了。
又坐了一会，老爷子兴起，说要去练字，让丽芳一起过去。
丽芳知道以前老爷子练字时，是吴姐在一旁帮他铺纸和镇纸的。
现在让自己过去，不知是什么意思？难道想培养自己过来这边？
李老太太打开了灯，屋内顿时明亮了。丽芳从旁边拿了宣纸铺在书桌上，又拿了镇纸压上。李老太太熟练的点燃一支檀香插在旁边的香炉里。丽芳以前在书本里见到过一个词叫书香世家，这一刻具象化了。
老爷子自己润好笔，一脸庄重的开始写了起来。弯着腰，手握毛笔。行笔迅捷，用笔有力，发力稳重。
丽芳看着纸上出现的字体遒劲有力，雄健洒脱。一副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读书太少是丽芳这辈子的遗憾，所以内心是很敬佩文化人的。
在她这四十多年的人生际遇里，见到的文化人少之又少，更没有像这样近距离接触过。
此刻看着这几个字，丽芳心里有一丝激荡和崇拜。心里不禁又动了到这边来照顾老两口的念头。仿佛离有文化的人近一点，就离文化也近了。
心思一杂，就恍神了。手下不觉用了力，压着的镇纸移动了一点，聚精会神的老爷子马上眼神无比锐利的看了丽芳一眼。丽芳心里紧张的跳了一下。
还好，只是起了个念头而已，看来这边的工作也不太好做呀。
等到墨迹稍干，丽芳和老爷子一人一边捏着宣纸，把这副字举高一点。老爷子边看边满意的点头，丽芳却丝毫也不敢再大意了。
丽芳想，如果是自己在这边做事，肯定每天都过的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