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五点，昭西城东，天蓝集团旗下的在建工程才刚开工不久，被尿憋醒的搬砖工小赵最终还是爬起来，走出集装箱宿舍。
看见搭建了一半，黑漆漆的楼房，他产生了一个偷懒的念头，大家都是去最近的公共厕所解决，但厕所离宿舍快一百米的路，累了一天的他并不想再多走一步。
工地现在安安静静的，没人知道他……
小赵走进去，痛快地疏解着，耳边忽然听见有车靠近的声音，引擎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或许是路过的车辆吧，他没多想。
但那本该离开的车声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就会停在自己面前，小赵连忙提上裤子跑出来，惊得眼睛都看直了。
“卧槽！”
一辆明显价值不菲的豪车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笔直地冲出马路，朝着他的方向撞过来。
杀人了！！！
熟睡的工人被一声巨响惊醒，纷纷起床跑出去查看，只见他们才打好地基，建了一层的房子此时已经七零八碎，一辆黑车正在工地里面像发疯地冲撞。
小赵捂着流血的肩头跌跌撞撞地跑回来，像摊烂泥似的跌坐在地面上，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杀人了，快报警，杀人了！”
马路对面的房屋的阴影里，白柳琉凝神念咒，一个“收”字落音，她的面前出现一只穿着西装，中年男人模样的虚影，正是之前在窗边偷看，又被她故意放跑的那只鬼。
而正在蛮横冲撞的汽车也停了下来。
经过训练的鬼可以控制活人看到一切幻象，引导他们做出危及生命的行为。
这只名为郑适的鬼出自袁佶之手，被白柳琉捡了回来。
唐叙严想用雷诀之类的威胁这只鬼倒戈，但白柳琉看见这只鬼一脸生无可恋的颓废态度，想了想还是先问出了师父教她的那句。
“你还有什么遗愿未了吗？如果你肯帮我对付袁佶，我会帮你完成遗愿。”
面如死灰的西装鬼眼睛居然亮了起来，他惊喜而迫切地点头：“有！有！我愿意！”
于是他们给老头灌下大半瓶白酒，让西装鬼负责引导驾驶座上烂醉如泥的袁佶开车去工地上制造一起大型的交通事故，随后以醉驾的罪名控告他，哪怕送不进牢里，也要让他官司缠身。
她疑惑地看着被人群围住的小赵：“这个人不睡觉去里面干什么？”
唐叙严没好气道：“鬼知道！”
他特地叮嘱鬼要绕开宿舍，免得误伤无辜的目击证人，本以为这么晚了应该没人会往一个满是建材的工地里钻，谁知道真有一个倒霉蛋，差点闹出人命来。
西装鬼郑适惶恐道：“两位道长，我不知道……”
唐叙严：“没说你。”
“好，好的。那个人躲开了，伤，是，是自己碰的。”
“那就好，”白柳琉放心了，精神一旦懈怠，困意席卷上头，她抬手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说：“郑大哥，你放心，我会遵守和你的约定。但是得啊…”
她又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打架：“白天再说。”
郑适愣了愣，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客气地跟他说话，还用了这么礼貌的称呼，就好像他还是个活人一样，让他受宠若惊。
“好，我，我不急，道长小妹。”
唐叙严去旁边打了个电话，回来时揉揉她的头：“走吧，送你回去睡觉，看你困的。”
“嗯……”白柳琉乖乖跟在他后面，上车便头一歪，刚要闭眼的时候突然又来了精神。
“我的机车还在茶馆附近藏着，我要去拿回来！”
郑适一跑，她就下楼开车，跟着索魂符的指引，一路追至茶馆附近，找到负责接送袁佶的车，绑了司机，抢走车钥匙和外套。
白柳琉的想法是，要是与袁佶打照面的时候被他发现了，对方不上车，她就立刻逃走。
要是没发现，袁佶没了手下，身上只有那些不入流的邪术，单枪匹马的一个老头，她和师兄两个人一起足够对付他了。
大概是袁佶大部分的注意力和人马都在今晚失败的杀人计划上，也想不到白柳琉会这么果断的放弃在唐荇身边守着，迅速找到他并且胆大包天地假扮成他身边的人，一时间灯下黑，竟毫无防备地坐了她的车，经验老道的捉鹰者，反而被鹰啄了眼。
唐叙严轻笑：“你睡吧，我让人去帮你拿回来。”
“嗯…辛宥很喜欢…那辆车的……”
说着，白柳琉的头栽了下去，在后座睡得香甜。
唐叙严笑意微敛，镜片后方的深邃眼眸里浮起一抹思量。
师妹像师父一样，对鬼怪之类的阴物比寻常道士耐心，心地也比大多数人要善良。
可她未免太过在意那只名叫辛宥的小鬼了。
他总觉得哪里不得劲。
唐叙严把今晚最大的功臣送回酒店，本想把人背进房间里，可一碰到她，她自己就醒了，挥挥手，下车进了酒店大门。
他收回目光，瞥见了不知道自己是否要跟上白柳琉，想问又不敢问，正在忐忑地偷看他脸色的郑适，和公司里那些员工神态如出一辙。
难怪袁佶没让这只鬼打前锋，他这副胆小畏缩的模样，杀个人估计把自己都吓够呛。
唐叙严学着师妹，将语气放得平静：“郑大哥，你跟着我，我正好有些事要问你。”
“好，好。”郑适忙不迭答应。
唐叙严重新坐上驾驶座，没有启动，拿出一支烟点上，还有一堆事情需要他扫尾，他也得休息一下提个神。
郑适自己坐到副驾的位置，尽管知道自己能到处飘，鬼在死后仍然习惯做一些活人的行为方式。
他低着头，双手垂在腿上，像认罪一样，老实地等着盘问。
“袁佶手里只有三只鬼？”
“不，不是，带出来，三，三只，还有大概五只，在，在库房里。”
“你跟在袁佶身边多长时间了？”
“快十年。”
不算久，但郑适了解的信息一定比他这个外人要详尽。
“你杀过人？”
“没，亲自，动手，但帮，帮过忙。”
倒是很诚实，唐叙严不由得高看郑适一眼：“你应该不是自愿的。”
郑适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悲戚道：“他，威胁我！如果，我不，不替他做事，就毁了，我女儿！”
“那你的遗愿应该和你女儿有关了？”
想到女儿，郑适的眼眶红了起来：“我，没用，活着，赚不到钱。死了，老婆，改，改嫁，她吃了，很，很多苦。还，被我，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