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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熙河开边后,整个大宋上上下下都充斥在重振河山的高亢情绪中,每个人也都知道,下一阶段的目标就是攻灭西夏。而此时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朝廷在默默等候着一个最佳的动手时机。

这么些年,西夏一直处于多事之秋,那个凶狠狡诈的李元昊没有落得好下场,他在长子宁令哥的婚礼上看上了自己的儿媳妇,立马就停办了婚礼,把漂亮的儿媳妇抢到了自己被窝里,这可惹恼了好大儿宁令哥,夜里宁令哥就带了帮人冲进宫来一刀砍掉了他的鼻子。李元昊失血过多死后,他刚满周岁的小儿子李谅祚继了位,这个李谅祚是李元昊与手下野利遇乞的老婆没藏氏私通生下的。

可李谅祚年龄太小了,所以很长时间里都是他妈没藏氏和舅舅没藏讹庞当家主政。这姐弟俩是一样的贪得无厌,弟弟没藏讹庞是到处敲诈勒索、收受贿赂,搞得天怒人怨,反对之声四起,姐姐更是在当上太后之后纵情声色,包养了许多男宠。

几年后,太后没藏氏在男宠的争风吃醋中被杀,没藏讹庞为了控制住小外甥皇帝李谅祚,赶紧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逼迫李谅祚立了自己的这个表妹为皇后。

李谅祚是一万个不愿意,但也不敢过于违拗,气愤之余,他干了件继承家风的事,跑去和没藏讹庞的儿媳梁氏私通了,没承想这就留下了卧底。梁氏在听到了没藏讹庞父子要暗害皇帝之后,就夜里偷偷跑到皇宫报了信,李谅祚将计就计,把没藏讹庞父子骗到宫里来,然后号令卫士杀了这对父子。

这一年李谅祚才13岁,他正式亲政后,立即封这个密报立功的梁氏当了皇后,还和她生下了儿子李秉常。历史在重演,李谅祚几年后就去世了,八岁的李秉常继位,太后梁氏和他的弟弟梁乙埋主持政务。

和没藏氏不同的是,这梁氏是汉人,似乎天生就是政治高手,她和梁乙埋就是比没藏姐弟更有心计,也更有野心,在他们的安插下,很快梁氏家族就以极其迅猛的速度占据了西夏的军政重要岗位,在短短几年内就形成了一个控制全局的家族政治集团。

等到了李秉常十六岁可以亲政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比老爹李谅祚的开局还要惨,具体情况可以参照汉末时期的汉献帝被架空,这就已经不是诛杀一个权臣就能解决问题的了。

既然内部没有办法,那就外部寻求援助吧,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而相近的大国就只有辽和宋,辽国是绝对不考虑的,那是个虎狼之国,百余年来是唯利是图、毫无道德底线,如果真找了他们,到时候“请神容易送神难”就麻烦了。李秉常左看右看,觉得还是讲究仁孝礼义的宋朝更合适。

怎么才能打动宋朝皇帝呢?李秉常发现,西夏有的人家都有,除了土地。于是他派人去了开封,说是要献地,而且他割让的着实有点多,“河南地尽归宋”,包括党项人发迹的基业定难五州,这是他祖先李继迁辛辛苦苦挣回来的家业。

天上掉馅饼了,接到信的宋朝皇帝赵顼那叫一个激动,一面让人赶紧对接准备接管,一面下旨各路兵马进入一级备战状态,因为赵顼也明白历史无数次阐明了的一个道理,那就是“鱼越贵,风浪就越大”,大收益后面一定是大的风险,就一定有人会跟你抢。

果不其然,新的消息很快就传来了,亲宋的李秉常被他妈梁太后逮住狠狠揍了一顿,然后送往了一个叫木砦的小村寨,奢华的宫廷生活陡然降为农村下放,直接给幽禁了起来。梁太后随即宣布,李秉常和宋朝的协议作废。

宋朝朝廷上下一致认为,等待已久的那个攻打西夏的时机到了,西夏皇权纷争,正是人心不稳的时候,而且大宋师出有名:我们的好朋友、你们的皇帝李秉常被人囚禁了,这是骇人听闻的谋朝篡位,我们要帮小皇帝主持公道。

元丰四年(1081年)这一年的盛夏格外酷烈,当李秉常派出的秘使在汴河码头被梁太后的死士截杀时,黄河两岸的蝉鸣突然沉寂。七月十四,灵州快马急报入京:西夏铁鹞子军开始向宥州集结。紫宸殿的铜壶滴漏声里,赵顼将虎符重重拍在西北的地图上,震得殿角铜雀口中的玉珠叮咚作响。

几天后,宋朝开始了全国总动员,展开了自大宋建国百余年来最大规模的一场军事行动,史称“元丰西征”。

打西夏,就要先打被西夏人视作生命线的横山防线。横山是位于宋夏边界的山脉,自陕西东北部往西南延伸,历史上,西夏王朝多在这里驻有重兵,作为抵御汉人进犯的重要防线。党项人陆续在此建立了横山七州和三个监军司,即银州(今陕西米脂附近)、龙州(今陕西靖边县东南)、宥州(今内蒙古境内)、洪州(今陕西定边附近)、石州(今陕西米脂附近)、盐州(今陕西定边)、夏州(今陕西省白城子村)等,以及嘉宁军司、左厢神勇军司、祥佑军司。

横山这座横亘宋夏边境的苍龙脊背,每一道褶皱里都嵌着党项人淬毒的箭镞。李元昊当年在此铸就的七州三司,如同青铜锁链扼住大宋西进咽喉。

越过横山之后就是西夏境内连成一片的茫茫戈壁沙漠,北面一块是方圆四万多平方公里的毛乌素沙漠,南面一块是六万多平方公里的瀚海沙漠。

宋军要想打西夏中心地带的灵州,进而拿下首都兴庆府,就得先翻越横山,再穿过这片人迹罕至的沙地,牲口是别想用了,主要都得靠人生抗硬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勤保障是关键,所以赵顼提前在全国征召了多达二十万的民夫。

在和朝臣的多次讨论后,赵顼布置了第一阶段的攻击计划,这个计划可谓是层层递进、逻辑缜密,是既有配角的掩护、又有主角的突袭。

按照这个计划,大军分五路出击,首先让我们把配角们一一介绍出场,第一路是南路大军,这是太监将军李宪率领的六万煕河军团,他们的任务是兵出河湟从南侧攻打,先拿下兰州,然后尽可能地向西夏中心地带进发,以此来吸引西夏左翼的军队,为中路大军的一剑封喉做足掩护。

这一路里,刚刚立下大功、浑身尤带血腥气的熙河军团战斗力自不用提,他们可是号称西军中战力最强的“虎军”。领兵的李宪也不是我们所理解传统意义上阴毒蔫坏的宫廷太监,他是个会打仗的“战斗型公公”。

在太监品性方面,宋朝和其他朝代是很不一样的,不仅很少有刘瑾、魏忠贤那样的公认恶人,却还有很多立下汗马功劳的太监将领,李宪就是其中一个。他非常懂军事,向赵顼提出过很多合理的建议,因此备受宠信,先后被外派担任过永兴军、太原府路走马承受等武将职位。

在熙宁三年(1070年)的时候,李宪被派往了陕西的作战一线担任走马承受。在这段时期,他的谋略得到了充分发挥,还多次亲自带兵打了不少胜仗。

在熙宁六年(1073年)初,李宪又被派往了正在打仗的河湟,给王韶大军做了督师。和其他老是和统帅闹矛盾的督师不一样,他和王韶相处非常愉快,在很多军事见解上不谋而合,双方合作立下很多大功,在“河州之役”中,李宪亲自带人攻入城池,俘虏了木征的妻子儿女。

再后来,王韶被调往了中央,李宪就留了下来,当上了熙河军团的统帅。在马上就要开打的大战中,他将会发挥出自己的光和热。

第二、三两路是北路大军,他们也都是配角,战略目的是从北路全力深切西夏腹地,以牵制西夏右翼军队,为中路的“铁拳”直击创造出战略空间。

其中第二路是太监王中正率领的河东军,步骑六万人,民夫六万人,这支队伍目标直指怀州,然后再渡过黄河深入西夏腹地。

王中正可和李宪不一样,这就是一个我们平常所理解的那种传统“宫廷型公公”。他自以为很懂打仗,在宫里经常口若悬河地谈论军事,结果就唬住了同样不咋懂打仗的皇帝,把他派出来去领了兵。

第三路的领兵大将种谔是老将种世衡的儿子,同时也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名将,他所率九万三千人的鄜延军更是范仲淹亲手调教出来的队伍,是一支屡建奇功的荣誉之师,战斗力也是相当爆表。

在种谔的带领下,鄜延军的作战风格诡诈凶狠,号称西军中的“狼军”。他们受王中正节制,负责出击横山地区的银州,接着进击夏州,最终目标是穿越毛乌素沙漠以后与河东军一起进攻怀州。

以上这些阵容强大的虎狼之师居然都是配角,这次他们鞍前马后甘当绿叶,为的就是陪衬好今天的主角登场——第四路的“天字第一号外戚”高遵裕,他率领的是西军中的环庆军。

这是一支声势浩大、气壮山河的军队,步骑共八万七千人,民夫九万五千人。高遵裕没啥战斗经验,但他是赵顼亲舅爷、高太后亲大伯,在其他各路的配合下,他将从中路进击,负责剑指此次大战的最终目的——西夏中枢城市灵州。

灵州的地理位置使得它成为了兵家必争之地,它东临黄河,南接秦岭、六盘山,西依贺兰山,是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的重要通道,按李继迁的话说,叫“北控河朔,南引庆凉,据诸路上游,扼西陲要害”。宋军如果拿下了灵州,就等于扼住了西夏人的咽喉,党项人的生存空间就被挤压到的最西北面的贫瘠区域,首都兴庆府再也无险可守,灭亡就成了时间问题。

另外,第五路是由刘昌祚率领的泾原军,这是一个有着五万多步骑精兵强将的威武之师,曾经出过像狄青那样的名将。他们也把狄青作战坚忍的风格保留了下来,一向是敢打苦仗硬仗,号称是西军中的“牛军”。

这一路的刘昌祚也是归高遵裕管辖,负责打好下手,配合环庆军攻击灵州。

上述的只是宋军第一阶段的计划,在第二阶段,五支军队将齐齐向腹地集聚,合围拿下灵州城,然后一起西进攻取西夏首都兴庆府。

这五支大军的统帅由谁当统帅呢?赵顼可算犯了难,想让最信任的亲戚高遵裕当吧,他毕竟战功少,服不了众,让其他将领当吧,自己又不放心。在几番商议后,赵顼自己当了这个统帅,打算遥控千里之外的战局。

就这样,仗还没开始打,几颗雷就早早地埋下了,一颗雷是皇帝远程遥控,这就等于不设统帅,将来指挥失控是省不了的,一颗雷是外行指导内行,中路、北路大军中,只有种谔和刘昌祚是百战宿将,却得受不懂装懂的上司摆布。

有人会问了,为啥不启用王韶呢?答案是王韶这时候已经去世了。随着熙河开边的完成,功盖天下的王韶也被调回京城,官居枢密副使,事业前景如日中天,但他的人生大短板却也暴露无遗——性格过于刚直,根本不适合入朝为官。在征战河湟的战场上算无遗策的王韶,却根本适应不了勾心斗角的官场,简直与大宋官场格格不入,很快就被排挤出了京,到了偏远的洪州当知州,不久后他就郁郁寡欢而死。

史书记载他得的病是“疽”,身体溃烂到连五脏六腑都能看得见。

每个时代都有它辜负的人,大宋辜负了王韶,他的人生就如烟花一样,骤然升起得无比绚烂,却又在党争的大潮里很快烟消云散。

现在所有的力量已经全部集结,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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