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校场东南角的榆树荫下,用铜钱调整着最后一面铜镜的角度,不知道是铜钱的问题还是铜镜的问题,角度一直调不合适。
五月的日头毒得很,赵匡胤那身明光铠反射的亮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我心想,你这角度找的倒是真准。
张永德正扯着嗓子宣读比武章程:\"......步射百二十步,马射二百步,中垛心者赏绢五匹!\"
\"苏监正又在摆弄什么仙家法器?\"
王审琦拎着柘木弓凑过来,箭囊上镶的绿松石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哼,骚包!\"我瞄着他箭羽上新染的朱砂色,把铜镜往树杈上卡紧:\"王指挥这箭簇磨得比铜镜还亮,怕不是要射穿日头?\"
校场西头突然炸开阵喝彩,但见赵匡胤挽着铁胎弓立定,三指扣弦的架势倒是英武——如果忽略他左脚踩着的马粪的话。
\"嗖\"的一声,雕翎箭擦着红心边沿钉进垛墙,尾羽犹自颤动。
围观禁军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我分明看见老赵耳根红得像刚出锅的虾子。
\"该我了。\"王审琦整了整蹀躞带,箭尖有意无意指向我摆的铜镜阵。
我摸向怀中手机,碎屏里的《清明上河图》突然聚焦在酒楼幌子的\"酒\"字上——这厮早晨灌的三碗黄汤还在起作用呢。
第一箭中的时,铜镜阵列正好将阳光反射到靶心。
王审琦得意地冲我扬扬下巴,第二箭却偏出半尺。
我盯着铜镜里的慢动作回放:箭矢穿透外层薄绢后明显下坠,内层木板的裂痕形状古怪得很。
\"指挥使这手'流星赶月'当真了得。\"我踱到箭垛前,手指抹过两层靶面的接缝处,\"只是不知这夹层里的麸皮,是防箭还是防羞?\"
王审琦的络腮胡抖了抖,镶金箭镞突然抵住我喉头:\"妖道安敢污我清名!\"
校场霎时静得能听见蚂蚁爬。
赵匡胤的牛皮靴踩碎枯枝的声响格外清晰,他拎着那支脱靶的箭晃过来:\"王指挥的箭术精进啊,教教老子怎么射穿双层靶?\"
铁胎弓弦突然绷紧,箭尖正对着王审琦的护心镜。
我赶紧摸出司天监的日晷仪打圆场:\"诸位请看,此刻日昳三刻,箭道受地磁影响会有半寸偏差......\"
手机在袖袋里震动,电量从15%骤降到3%,昨晚用铜镜阵列充电的效果果然不靠谱。
三日后,太常寺的祝祷声响彻校场。
我跪在香案前,看着符水里沉浮的朱砂渣,耳边是监礼官拖长的声调:\"......今有妖星乱武,当以正阳之水涤荡邪祟!\"
赵匡胤憋笑憋得铠甲都在抖,倒是张永德一本正经地举着桃木剑:\"苏监正,这可是用朱雀井水熬的!\"
我仰脖灌下符水,喉头火辣得像吞了块烙铁。
手机在祭服下突然震动,碎屏裂纹诡异地拼出个\"弩\"字轮廓。
午后的演武场上,王审琦正在调试新配的擘张弩——那弩机望山上分明刻着道新鲜划痕,恰是铜钱大小的半月形。
当夜我在衙署翻烂了《武经总要》,油灯把改良弩机的草图映在窗纸上。
更鼓敲过二更时,赵匡胤拎着酒坛翻墙进来:\"老子把王秃子的弩机拆了,你给看看这个机簧......\"
他摊开的手掌里,半枚铜钱正卡在弩臂凹槽处。
我蘸着酒水在案上画受力图:\"将军可知,这擘张弩若在望山加个铜楔,射程能增二十步?\"
老赵的浓眉拧成疙瘩:\"说人话!就是让箭别往王审琦裤裆里钻。\"我摸出日间捡的箭簇,\"您看这尾羽的缠线方式......\"
五更鸡鸣时,我们蹲在马厩试验新弩。赵匡胤第十次射偏的箭钉在草料堆上,惊得战马直打响鼻。这次老赵耳根红没红就不知道了,毕竟晚上黑咕隆咚的。
晨光中,王审琦阴沉着脸出现:\"末将愿领教苏监正仙术。\"他手中的擘张弩咯吱作响,望山处新镶的铜片泛着冷光。
比试结果贴在朱雀门时,汴梁城炸开了锅。
王审琦的三箭稳稳钉在垛心,赵匡胤的箭却把裁判官的幞头射进了汴河。
我摸着怀中电量耗尽的手机,忽然想起《宋史》里那句\"太祖善射,尝引弓射室中,矢透重甲\"——史官们的春秋笔法,当真比王审琦的箭还会拐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