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赛儿躺在脏乱不堪的干草堆上,沉沉睡去,自从被关进宗人府后,这是她第一次沉沉入睡,连日来的疲乏与困倦,早就将她折磨的身心俱乏,将她脆弱不堪的身体与内心一举击溃,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到一丝放松,或许现在,只有在睡梦中,她才能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吧。
在梦中,她看见了那个身穿紫衣的少年,骑着白马,朝她疾驰而来,少年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条好看的弧度,双眼漆黑深沉,喜怒难辨,隐隐带着一丝焦急与不安。
胤仁…是不是你要来了…?
唐赛儿紧闭着双眼,躺在脏乱的干草堆上沉沉睡去,几滴泪珠儿从紧闭着的眼角缓缓滑落,唐赛儿的脸上慢慢绽开了一个如水般温暖的笑容。
忽然,迎面狠狠浇下一盆冰冷凉透骨的冷水,将唐赛儿整个人从睡梦中狠狠的唤醒,打破了她数月来第一次做的美梦。
身体本就疲乏无力,睡在这阴冷昏暗的大牢中,阵阵阴风从四面席卷而来,更是觉得寒冷刺骨,迎面浇下的冷水让唐赛儿觉得自己犹如坠入九天寒窟中,冰凉刺骨,刺得唐赛儿浑身禁不住打了个颤。
睁开双眼,大脑还没有完全苏醒过来,仿佛还沉溺在方才的美梦中,微眯着双眼,迷茫的看着面前手拿水盆,冷冷瞪着她的冷面嬷嬷。
“太后要见你。”
冷面嬷嬷冷冷地看着唐赛儿,转身便走,身后的几名嬷嬷立刻冲上来,将唐赛儿一把从地上拉起,拖着便走出了牢门外。
唐赛儿浑身酸软,整个人更是昏昏沉沉,被几个嬷嬷架着便走到了宗人府的正堂内,只见太后早已端坐在堂内久候多时,一张脸冰冷冷的毫无表情,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此时看见唐赛儿,眼中寒意更甚,隐隐透着一丝杀机。
几名嬷嬷将唐赛儿架到太后面前,便往地上一扔,缓缓退到一旁。
唐赛儿脚下一个跌趔,淬不及防的跌倒在地,双手撑起软绵绵的身子,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赶快清醒过来。
抬头一看,太后那张冷冰冰的脸立刻出现在眼前,此时正瞪大双眼怒视着自己。
“赵妃,你认不认罪?”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冷声问道,冰冷的话语比起四周阵阵阴风来的更加冰冷刺骨。
“臣妾冤枉。”
唐赛儿紧咬嘴唇,沙哑的说道。
关进来已有一天一夜了吧?自己好像滴水未沾,此刻只觉喉咙干哑,就连说一句话都是那么的吃力。
是不是…就快要死了…
.“事到如今,你还要嘴硬?”
太后冷哼一声,面上露出不屑的轻笑。
“臣妾冤枉。”
唐赛儿嘶哑着声音,缓缓说道。
就算死,她也不会认罪,没有做过的事就是没有做过,就算死,也不会承认。
“来人!画押!”
太后冷冷地看着唐赛儿,朗声喝道。
一旁站立着的几个嬷嬷立刻冲上前来,将唐赛儿的身子死死按住,在她面前放下了一张画押的纸张,唐赛儿细细一看,上面写满了自己莫须有的罪状,顿时心头一怒,狠狠的挣脱开嬷嬷的束缚。
几名嬷嬷没料到唐赛儿此刻看起来如此弱不禁风,却突然有了这般大的力气,一个不注意,竟被唐赛儿挣脱开来。
“臣妾不认罪!太后可以赐死臣妾!但是却不能逼臣妾认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唐赛儿勃然大怒,对着太后怒吼道。
“死到临头了,还要跟哀家嘴硬!哀家看你能嘴硬到何时!帮她画押!”
太后眼中寒意更甚,对着一旁目瞪口呆的嬷嬷怒声喝道。
几名嬷嬷当下也是一阵恼怒,复又冲上前去,将唐赛儿死死按住,抓住唐赛儿的左手,便想强逼她在纸上画押。
唐赛儿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是又酸又疼,此刻被数名嬷嬷强按在地,更是反抗不得,一想到自己不仅要被人陷害致死,更要被逼着承认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心中一阵凄凉,又急又恼,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死,她只担心假如自己承认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而且还被胤仁看见了,那他,会怎么想自己?
到时候,她已经死了,而他,却看见她亲手画押的罪纸。
胤仁…就算死…我也不愿你误会我…因为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就算死…我也希望自己在你的心里…能够存一块干净的位置…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该死的人!你们全都该死!我不认罪!不认!太后!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你不能逼我认罪!我没有做过!你不能拿着这张罪纸去蒙骗皇上!”
唐赛儿疯狂的大叫着,拼命的挣扎着,但是这一切,在强大的压迫面前,都无济于事,她的力气太小太小,她的挣扎也一点用处都没有。
小小的手指被人紧紧的拽住,狠狠的往纸张上按下去,眼看着就要按下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唐赛儿身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这是绝望的悲愤,也是压抑的冲破,唐赛儿狠狠的挣脱开几名嬷嬷的束缚,狠狠的将地上的纸张拽在手中,狠狠的撕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将这些可恶的碎片狠狠的抛在空中。
太后惊讶的看着唐赛儿的举动,看着在半空中飞舞盘旋着的破碎纸张,看着唐赛儿接近癫狂的疯狂表情,眼中闪过一阵又一阵浓浓的杀机。
“大胆!反了你了!给哀家打!”
太后狠狠一拍桌案,怒声喝道。
“啪”,一记耳光狠狠的刮在唐赛儿的脸上,干脆利落,留下五个红红的手指印。
唐赛儿满不在乎的看着太后,冷冷一笑。
挨打又如何?赐死又如何?只要别让我认罪,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别让胤仁误会我,就算死,我也不怕。
“班婕妤!你以为不认罪,哀家就拿你没办法了吗?就算你不认罪,哀家一样可以赐死你!”
太后冷冷地看着唐赛儿,沉声说道。
“那就请太后赐死臣妾!”
唐赛儿冷哼一声,缓缓说道。
对于死,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自从被太后关进宗人府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绝难活命,只是,以后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家人,见不到那些关心自己和自己关心的人,也见不到他。
如果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他了吧。
“班婕妤!你以为哀家不敢赐死你?你以为你不认罪,哀家就没法跟皇上交代吗?哀家告诉你!不管你认不认罪!哀家都可以赐死你!来人!赐白绫!”
太后狠狠一拍桌案,怒声喝道。
身后的嬷嬷缓缓走上前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一条长长的白绫,一旁的嬷嬷将白绫从盘中小心翼翼的拿在手上,慢慢走到唐赛儿身前,将白绫缓缓的缠在唐赛儿的颈部,一左一右两名嬷嬷各自紧紧拽着白绫的一端,只等太后一声令下,便即刻动手。
唐赛儿没有挣扎,也没有喊叫,只是紧紧的闭上了双眼,任由两名嬷嬷将白绫紧紧的缠绕在自己的颈部。
因为她知道,事到如今,任何挣扎,任何哀求,都没有用。
“临死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太后冷笑着问道。
唐赛儿绝望的面上缓缓滑下一行泪水,轻轻的摇了摇头。
两名嬷嬷一左一右紧紧拽住白绫便开始用力的拉,白绫越收越紧,就像是一条紧紧缠绕在颈上的毒蛇般,狠狠的将她缠绕住,一点点的用力,收紧,将外界的一切与她阻隔开来,渐渐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沉重,鼻子,嘴巴,仿佛被塞进了无数根木棍般难受,根本呼吸不到一丝空气。
随着氧气的缺乏,大脑也越来越空白,渐渐的,视线也开始变的模糊起来。
大滴大滴的泪珠从眼中滚落而出,一颗又一颗狠狠在滴落到冰冷的地面之上,这种无法呼吸的难受,这种无能无力的感觉,这样痛苦万分的死法,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让人压抑,绝望。
我…是不是就快死了…
难道…这就是死的感觉…难道…这就是临死前的感觉…
我…终于要死了吧…
模糊的视线中,仿佛看见那个记忆深处的紫衣少年朝着自己急急奔来,口中大呼着自己的名字,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一张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
胤仁…是不是你来了…还是…这只是临死前的幻觉…为什么…我在死之前…脑中…心中…想的全是你…全是你…
那个在琼花树下傻傻看着自己的少年,那个在凉亭中喝醉的少年,那个替自己涂抹药膏的少年,那个厚着脸皮喂自己喝粥的少年,在脑海中不断的交替着,变换着,慢慢聚拢,渐渐转换成他的轮廓,他的轮廓,如此清晰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好像,他真的来到了自己的身边,那英气的眉,那深邃的眼,那坚挺的鼻,那薄薄的唇,聚在一起,合成了他的脸孔,出现在模糊而又破碎的视线中。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留下如此多的遗憾,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你能不能选择相信我,而我,能不能选择原谅你,我们,能不能在一起?
胤仁…如果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你…
你…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夜,已深,杨大力却睡不着,呆呆的坐在桌边,一杯接一杯的猛喝酒。
自从唐赛儿被关进宗人府,他就没有好好睡过。
唐赛儿如今身在大牢,生死未卜,他怎么会有心思睡觉?他又怎么能睡得着?
除了一杯酒一杯的猛喝着酒,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劫狱?就凭他杨大力一个人?莫说他杨大力的武功并不是一流,就算他是绝顶高手,凭他一人之力,便想劫狱?宗人府守卫众多,大内高手如云,岂是他说劫狱就劫狱的?
去跟太后阐明事实?就凭他一个小小的太监?太后会理他?
那么,除了喝闷酒,他还能做什么?
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般没用,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感觉。
如果唐赛儿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该怎么办?该怎么跟游浪交代?该怎么跟布衣帮的弟兄们交代?
还有小妹,自己连小妹都还没见到,就要失去另一个妹妹了吗?
杨大力眼眶泛红,一杯接一杯的猛喝着,他只想赶快将自己灌醉,可惜,怎么喝都喝不醉,他不想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可是唐赛儿的脸孔却不断的在他脑海中浮现。
忽然,窗外一阵细微的风声忽闪而过,伴随着一声轻轻的低咳,将杨大力的思绪给打断。
“谁!”
杨大力猛的站起身来,将酒杯放到桌上,警惕的盯着窗外那无边的夜色,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繁星点点,但是却很肯定窗外有人,而且来者武功高强,轻功绝顶,杨大力不由得警惕起来,浑身上下都处于随时战斗的状态。
双眼死死的盯着窗户,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从天而降,自窗前一闪而过,便飞身飘了进来,身法莫幻,教人还没看的真切,便站到了杨大力前面。
“啊!总舵主!”
杨大力看着面前的人,微微一怔,面上立刻露出狂喜之色,随即爆发出一声惊天大呼,上前紧紧抱住游浪。
游浪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一张脸上写满了疲乏与困倦,眼眶微微红肿,一看就知连日来没有好好休息过,一身白衣也略显脏乱。
“总舵主!你可来了!你不知道!赛儿她…”
杨大力眼眶泛红,心中一梗,差一点就快哭出来了。
“我都知道,三天前赛儿刚被关进宗人府,宫中的密探便将这个消息传回帮内,我当下便从潮州只身赶来,可惜事过仓促,我实在来不及将一切布置好,只好自己一个人先行赶来。”
游浪微微一笑,缓缓说道。
“总舵主!你能来就好!这下赛儿有救了!”
杨大力哽咽着说道。
“不用担心,其他兄弟紧随我而来,已经在宫外布置好一切,就等着接应我们三人,我们只需将赛儿救出即可。”
游浪微笑着说道,坚毅的双眼微微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当他在潮州得知唐赛儿在宫中出事,而胤仁又恰好不在宫中时,他的呼吸就好像在那一瞬间突然停止了一般。
对那个身在宫中的女子,他有着太多太多的愧疚,太多太多难以诉说的情感,如果不是为了布衣帮,她的父母不会牺牲,她就不会在三岁之时便要要承受失去双亲之痛,如果不是为了布衣帮,她又怎会身处后宫之中,身陷险境,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她今天,又怎么会被关进宗人府的大牢。
对她,他实在有着太多太多不能言语的歉疚,还有许多许多的歉疚,他不敢说,也不能说,为了布衣帮,为了完成父亲遗留给他的大业,为了拯救天下苍生,他实在做了太多太多违背良心的事。
而最让他良心不安的,便是将唐赛儿送入宫中。
如果能够给他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不会将唐赛儿送入宫中,不会让她成为自己和胤仁对抗的筹码。
在淮北王陵中发生的那些事,就像是心头抹不去的一道疤,时刻提醒着他,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种种一切。
在陵中,他是游浪,不是布衣帮的帮主,也不是胸怀天下大志的王者,只是一个拼了命想要去保护一个女子的游浪。
在陵中,她是唐赛儿,不是布衣帮的帮众,也不是身负血海深仇的那个女子,只是一个柔弱的,需要他保护的唐赛儿,她是那个会为了他身中巨毒而流泪的唐赛儿,会为了他的伤势而皱眉的唐赛儿,是宁愿和他一起死,也绝不放开他的手的唐赛儿。
可是现在,她却是私会宫外男子,被关入宗人府大牢,等着太后赐死的赵妃班婕妤。
“大力,跟我走。”
游浪回过神来,笑着说道。
“去哪儿?”
杨大力疑声问道。
“劫狱。”
游浪淡然一笑,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脚步轻快的行至门外,回过头高深莫测的看着杨大力,缓缓说道。
杨大力一听,当场愣住,随即露出惊喜若狂的表情,重重的点了点头,便紧随着游浪悄悄走出了清幽宫。
两人一路小心翼翼藏匿身形,在夜色与重重树影的掩护下,脚步轻快的行至宗人府外,在宗人府大门前十丈远的一颗大树下悄悄藏匿起来,警惕的打量着宗人府的情况。
只见宗人府大门外一共站了六名守卫,个个精神抖擞,眼中炯炯有神,身穿重恺,手拿长枪,挺直身板,警惕的守在宗人府外。
游浪略一沉思,心中开始盘算起来,府外六名守卫,府内必定至少还有数十名守卫,这些守卫分四班倒,轮流替换,若想劫狱,必将门外六名守卫一举击杀,只要稍有差池,惊呼大叫之下,便会引来无数的守卫,到时,莫说是劫狱,就连见唐赛儿一面都难,凭自己的轻功,若在事发后独自逃出宫外并不是难事,但是若要带着唐赛儿,便难上加难,况且宗人府大牢内守卫重重,到时候只怕还没救出唐赛儿,便会被包围困死在宗人府大牢内。
游浪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又一丝的担忧和焦急之色。
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将唐赛儿救出,只要能将她救出来,一出了宫便会有众多弟兄接应,可是,眼下,到底该怎么办。
游浪皱了皱了,紧紧的盯着宗人府的大门,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正当游浪与杨大力焦躁不安,准备硬闯宗人府劫狱之时,几名太监抬着胤仁出现在了宗人府大门外。
“他来了,看来,不用我们去劫狱了,走吧,只要他来了,赛儿一定有救。”
游浪笑了笑,缓缓说道。
“舵主,我是跟着您回去?还是留在清幽宫等赛儿?”
杨大力压低声音,低声说道。
“你留在清幽宫等赛儿,你若是忽然消失,赛儿的的身份难免会受到他人怀疑,到时候再被有心者挖根掘底,大做文章,赛儿恐怕又要被人陷害。”
游浪缓缓说道。
“是,那我这就回去,舵主你自己多加小心。”
杨大力轻声说道。
“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赶回来,只要他来了就好。”
游浪笑了笑,转身便离开了宗人府,脚步轻快,纵身便跃上了城墙,白色的身影在夜色下一闪而过,便消失不见。
这时,宗人府外的守卫看见胤仁,急忙齐齐下跪请安,语声中带着一丝惶恐。
胤仁此时又乏又累,连日来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终于在今日赶回了宫中,一回宫就赶紧去程乾宫换上龙袍,听邓才说,太后约在一盏茶前带人前去宗人府,心中大急,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起驾前往宗人府。
此刻胤仁心中焦躁不安,恨不得赶紧冲进去,也没空搭理门口的几名守卫,便急冲冲的奔进了宗人府中,穿过大堂,走过几间暗室,在一名侍卫的带领下,直奔刑讯室内。
一进刑讯室,只见太后端坐在椅子上,唐赛儿跪在她面前,两名嬷嬷一左一右站在唐赛儿身侧,手中各自拽着白绫,正在拼命的拉扯着,唐赛儿满面泪痕,看起来似乎已经神志不清,眼神迷茫,毫无反抗之力,任由白绫在颈部越缠越紧,长长的白绫在颈部绕了大概四五圈,此时已经深深陷入嫩白的肌肤中,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沟渠。
胤仁心中大疼,似乎有一只手狠狠的擭住了他的心,狠狠的捏着,让他感觉呼吸一紧,快要窒息。
“住手!”
胤仁疯狂的大叫一声,除了神志不清的唐赛儿,室内众人俱都回过头来看着他,一见皇上回来了,个个都惶恐万分,两名死死拽着白绫的嬷嬷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身子一抖,手便松开,齐齐跪倒在地,口中大呼万岁饶命。
急身冲上前,看见两名跪倒在地不住呼喊的嬷嬷,怒由心生,狠狠一人给了一脚,将两名嬷嬷踢到墙角去,俯身跪下,将唐赛儿抱入怀中,轻轻将她颈部的白绫解开,只见唐赛儿神志不清,眼神涣散,呼吸微弱,但是口中却不住的喃喃自语,胤仁心中一紧,便轻轻凑近,仔细聆听唐赛儿口中的话。
只听唐赛儿口中喃喃的叫着一个名字,仔细一听竟是自己的名字,心中更疼,不由得泛红了眼眶。
“赛儿…朕来了…”
胤仁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轻声呼唤着,看着她雪白的颈部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紫痕,触目惊心,脸上还有五个红红的手指印,心中又疼又恼,恨不得将面前的众人齐齐杀光泄恨。
怀中女子微微睁开了双眼,迷茫的看着他,涣散的眼神中闪过一道温柔的目光,忽然对着他绽放出一个如水般温暖的笑容。
“苏木白…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女子虚弱的看着胤仁,嘶哑的声音中包含了太多的委屈,无奈,轻轻的呼唤回荡在胤仁的耳边,狠狠敲打着他的心。
仿若回到了当初在苏州寨时一般,她躺在他的怀中,那么虚弱,无助,就好像随时都会在他怀中消失一般。
“你又救了我一次…你已经救了我两次…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苏木白…那些朝廷的官兵把苏州寨的弟兄姐妹都杀光了…我们抵挡不住…寨子里的人伤的伤…死的死…你们要是再不回来…我就…”
唐赛儿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人,神志不清的她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仿佛又回到了在苏州寨被偷袭的那一天,仿佛又回到了自己被苏木白所救的那一天。
那天,他也是这样,急急忙忙的奔到自己面前,将奄奄一息的自己紧紧抱在怀中,依偎在他温暖结实的怀抱中,感觉是那么的安全,好像再也不用害怕任何人,任何事,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再伤害到她,只要在他的怀中,就不会再受伤害。
“没事了,我来了,你以后再也不用怕了。”
胤仁紧紧的将女子抱在怀中,轻轻的对她说着,生怕吓坏了她。
这一瞬间,他仿佛也回到了那一天,怀中女子听到这句话,再也忍不住,依偎在他的怀中放声痛哭,连日来的担惊受怕,数月来的伤心委屈,在这一刻,尽数的发泄出来。
靠在胤仁温暖结实的怀中,狠狠的哭着,哭声凄厉刺耳,将刑讯室内的沉默狠狠打破,这凄厉无比的哭声狠狠的刺激着胤仁,将他最后一丝理智也尽数瓦解掉,看着怀中的神志不清,放声大哭的女子,看着她那张憔悴淤肿,脏乱不堪的小脸,看着她披散着的满头青丝,被扯碎的衣裳,还有颈部那一道触目惊心的紫痕,胤仁的心就像被千万根尖针狠狠的刺着,疼,令人窒息的疼。
胤仁将女子轻轻抱入怀中,站起身来,冷冷的扫视了室内众人一眼。
“传御医,起驾程乾宫。”
胤仁抱着唐赛儿,转身便大步踏了出去。
“站住!胤仁!你当哀家不存在吗?”
太后猛地一拍桌案,狠狠的瞪着胤仁,站起身来,怒声喝道。
他从进来到转身离开,都没有和太后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看过太后一眼,他的眼中,除了唐赛儿,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只有她,他的眼里只有她,那自己又算是什么?含辛茹苦几十年,将他抚养成人,一手将他扶上皇位,那些付出,那些辛酸,又算什么?那些相依为命的艰苦日子,那些同甘共苦的患难,难道还比不上区区一个女子?
太后的心剧烈的疼痛起来,她的后半生,都是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而活,尽管自己并不是他的生母,但是自己却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自己就像疼爱一个亲生儿子一般疼爱着他,将自己的后半生全都奉献给他,只为他能登上皇位,只为他以后能不再受人欺压。
直到现在,她仍然在关心着他,每时每刻,都在关心着这个男人,在她眼中,他永远都是那个腻在她身边的孩子,她永远也忘不了老皇帝将三岁的胤仁交到自己手中的那一天,他那张小小的苍白的脸,他那双哭的红肿不堪的眼睛看着自己时,那惊恐不安的神情,忘不了三岁的胤仁瑟瑟发抖的神情,忘不了他紧紧拉住自己的衣角时那可怜的样子。
还有那些他生病发烧的夜晚,自己彻夜不眠的守在他身边的日子。
在她心中,他永远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孩子,需要她保护的小孩子。
可是现在,他的眼中除了那个女子,根本没有自己这个母亲的位置,几十年的付出,几十年的关爱,换来的,就是今天?
呵…天下间的男人果然都是薄情郎…当年自己被老皇帝狠狠的抛弃…没想到…今天…自己又要被自己的儿子狠狠的抛弃
太后凄凉的看着胤仁,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般的笑。
“母后!儿子绝对没有无视母后!儿子只是心中太急,请母后恕罪,儿子现在必须马上带赵妃去程乾宫看御医,请母后恕罪!”
胤仁听到太后的怒喝声,身子一震,脚步停顿下来,却还是没有回头,只是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
“哀家不许你带这个无耻下贱的女人去看御医!哀家已经将她赐死!”
太后怒声吼道。
“母后!难道你真的要逼儿子吗!”
胤仁紧紧的抱着唐赛儿,背对着太后,怒声吼道。
“胤仁!你今天真的要为了这个女人违背哀家的懿旨吗?”
太后凄凉的看着胤仁冷冰冰的背影,惨声说道。
“母后!儿子现在必须带她去看御医,不管母后说什么都阻止不了儿子,请母后恕罪!”
胤仁说完便抱着唐赛儿,大步离去,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给太后。
“胤仁!你居然敢不听哀家的话!”
太后怔怔地看着胤仁渐渐离去的背影,心中一阵凄凉,眼眶顿时泛红,狠狠的一拍桌案,愣在当场。
刑讯室内一片沉默,死一般的安静,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就连被踢到墙角呻吟不止的两个嬷嬷也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就算身上再怎么疼,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半晌,太后颓然的坐回到椅子上,面上滑下一行泪水,她的心,疼痛万分,这种痛,比当年被老皇帝狠狠一耳光掴在脸上时,还要疼。
没想到,自己这一生最在乎的男人,自己这一生付出最多的男人,今天居然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不要自己这个母亲。
太后不由得大笑起来,那笑声中是掩不住的凄凉与绝望,她在笑自己,笑自己的一生,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原来自己这一生的辛苦劳累,都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胤仁坐在床边,紧紧的握住唐赛儿冰凉的小手,一刻也不肯松开,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从自己眼前消失不见。
他已经弄丢了她的心,再不能将她这个人也弄丢。
赛儿,千万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这个世界太荒凉,若是连你也离开了我,那我的世界,就只剩下无尽的寂寞。
没有了你,就算得到全天下,也没有意义。
你是我的,此生此爱,非你莫属,上穷黄泉下碧落,你若是留我一人独活在这世上,我便是掘地三尺,下到阴朝地府,也要将你夺回我的身边,谁敢将我们分开,我就杀谁,人敢阻我,我便杀人,神敢阻我,我便弑神,佛敢阻我,我便屠佛。
你…是我的…此生此世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随随便便的就离开…
“禀圣上,赵妃娘娘喝了臣的药,已经没有大碍,只是这几日受尽风寒,且滴水未沾,此时气血虚弱,气虚疲乏,需要多加休养,臣这就去开个方子,细细调养几日,便无大碍。”
王御医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边坐下,开始写药方。
片刻之后,王御医将药方写好,交给一旁的邓才,便恭敬的行了个礼,缓缓退下。
“小邓子,朕离宫的这数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赵妃会弄成现在这样?母后为何要赐死她?”
胤仁紧紧的握着唐赛儿冰凉的小手,回过头看着邓才,疑声问道。
“回皇上,前几日太后收到一封告密信,信上说赵妃在畅音楼幽会男子,太后勃然大怒,便带着人去畅音楼查看虚实,结果当真逮到娘娘半夜在畅音楼私会男子,于是便将娘娘同那名宫外男子一起押到了宗人府大牢。”
邓才恭敬的站在一旁,垂首而立,轻声说道。
胤仁心中一紧,回过头紧紧的盯着唐赛儿,盯着她那张苍白而又憔悴的小脸,眼睛微微眯起,眼中透出一道凛冽的寒光。
自己不过才离宫数月…她居然半夜私会宫外男子…唐赛儿…你…
猛的放开了女子冰凉的小手,站起身来,愤怒的看着昏睡中的女子,心中熊熊怒火燃烧着,恨不得将女子立刻叫醒,问个清楚。
胤仁眼中骇人寒光一闪而过,眼神也越来越凛冽。
忽然,昏睡中的女子眼角缓缓滑落一行泪水,满腔怒火瞬即被女子眼角的泪水熄灭,凛冽的眼神也慢慢转为平静,轻轻抚去了女子面上冰凉的泪水。
看着她那张苍白憔悴的小脸,看着她紧紧皱起的眉头,看着她眼角的泪水,还有颈部那一道触目惊心的紫痕,胤仁的心软了下来,那燃烧着的怒火,那愤怒的妒忌,在女子的面前,通通消失不见。
他想起了在南部的那个夜晚,那个让唐赛儿对他彻底死心的夜晚,那一晚,就是因为他不肯相信她,所以他最终,才会失去了她。
他又想起了唐赛儿躺在自己身下瑟瑟发抖时的表情,想起了她看着自己时那委屈而又恐惧的眼神。
想起了她那张写满屈辱,愤怒的小脸对着自己嘶声大叫着,“我没有骗你,我和南宫复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真的没有…”
连问都没问她,就直接给她定了罪,根本没有给过她解释的机会,就在心里先给她判了死刑,今天,自己是不是又要重演当初的那一幕?再一次的失去她?
如果,我们之间能够多一分对彼此的信任,那今天的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想起了某个夜里,他曾将她轻轻的拥入怀中,轻轻的对她说,“赛儿,朕已经好多年好多年,没有试着,去相信一个人,现在,朕想要试着相信你…”
如果…我现在相信你…会不会太晚…?
如果…从今以后…我不再对你有半分怀疑…我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
“朕不相信赵妃会这样做,此事必有内情。”
胤仁又将唐赛儿冰凉的小手轻轻握住,她的手那么凉,那么小,她看起来是那么的虚弱,如果现在,连我都不肯相信她?那么,还会有谁帮她?
赛儿…这一次…朕选择相信你…
“回皇上,奴才也这么认为,太后恰好在那时收到那封告密信,实在是古怪之极。”
邓才缓缓说道。
“与娘娘私会的男子,是什么来历?”
胤仁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沉声问道,不管她与这名男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只要一想到她们确实是因为半夜在畅音楼私会而被太后逮到,胤仁的心里就像堵了一块石头般难受,虽然告诉自己,要相信她,但是一想到那个与她私会的男人,心里还是不舒服。
妒忌,是不是人与生俱来存在的天性?
“回皇上,奴才派人去查过,此人名叫赵文,京城人士,家里是开当铺的,在京城也算有脸面的人家,和陆府的陆小姐打小就定了娃娃亲,所以现在也一直以陆家女婿的身份住在陆府中,自从皇上派奴才将出入皇宫的令牌交给陆学林之后,赵家和陆家就成了娘娘的远房亲戚,赵文就成了娘娘的表哥,前些日子宫女太监时常能看见赵文进宫来看望娘娘,反倒是陆学林极少来。”
邓才偷偷的看了胤仁一眼,只见胤仁眉头越皱越紧,心中一紧,说话的声音也渐渐放低,说到最后,声音就像是蚊子叫一般轻细。
胤仁眼中寒光越来越重,看着唐赛儿的眼神也越来越迷惑,他紧紧的盯着唐赛儿那苍白憔悴的小脸,看着她微弱的呼吸,心中一阵又一阵强烈的嫉妒猛冲上来。
赵文…和她打小就订了娃娃亲…
胤仁无奈的看着唐赛儿,重重的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苍白憔悴的小脸。
赛儿…就算知道这个人和你打小就定了娃娃亲…朕还是想要相信你一次…因为朕害怕自己再一次误会了你…
虽然所有的一切都对你不利…虽然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你…可是朕还是想要不顾一切的相信你一次…
除非你亲口告诉朕…否则…谁的话朕都不相信…
赛儿…你赶快醒来好吗…朕想要听你亲口告诉朕…
紧紧的握住女子冰凉的小手,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松开的意思,轻轻的抚着她那苍白憔悴的小脸,这一次,他选择不顾一切的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