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秋天,天高云淡。农业部一间普通的会议室里,气氛却有些热烈。一场关于选派青年骨干赴埃塞俄比亚项目锻炼的内部推荐和讨论会正在进行。
参会的有部里人事司的孙处长、计划司的王副司长,还有几位相关司局的负责人,以及被特意请来提供专业意见的、刚从埃塞短暂回国述职的李振邦。
孙处长拿着几份推荐材料,开门见山:“各位领导,根据部党组关于加快培养国际化农业人才的指示精神,结合埃塞项目下一步扩建的实际需求,我们初步筛选了几位年轻同志,作为首批重点培养对象。今天请大家来,就是一起议一议,把把关。”
他首先拿起一份装订整齐的简历:“这位,是小刘,刘洋。农科院作物所博士毕业,导师是业内大牛,在《作物学报》上发表过好几篇高质量论文,理论基础非常扎实。之前参与过黄淮海项目,在田间地头一蹲就是半年,肯吃苦,业务能力没得说,是搞纯技术的一把好手。” 孙处长顿了顿,语气略带遗憾,“不过呢,缺点也比较明显…可能有点书生气,社会经验相对少点。听说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上次处里团建,他就一个人躲在角落看文献。”
计划司的王副司长扶了扶眼镜,发言一贯谨慎:“小刘我知道,确实是个搞科研的好苗子,坐得住冷板凳。不过埃塞那边,情况复杂程度远超国内啊,光懂技术恐怕不够用。振邦刚从那边回来,最有发言权,听说那边三天两头有村民闹事,还得跟当地军方、政府各部门打交道?小刘这性格太内向,去了怕是…怕是应付不来那些场面,别受了委屈自己憋着,或者处理不当激化矛盾。”
李振邦深有感触地点点头,身体微微前倾:“王司,您提到的这个问题,非常关键,可以说切中了我们目前最大的痛点。埃塞项目现在发展到这个阶段,最紧缺的已经不是关起门来搞研究、分析数据的‘纯技术员’了——这方面有方稷教授、赵老他们这些定海神针在。我们现在最缺的,是能独当一面、处理复杂局面的‘项目经理型’人才,是能带着本地团队干活、能跟三教九流打交道、能把我们的技术和管理理念‘翻译’并落地的人。小刘技术底子绝对过硬,是个优点,但真要派过去,管理和沟通这一课,恐怕得恶补,而且不一定能补得上,那个环境…逼得太紧。”
孙处长若有所思,又抽出另一份材料:“那…这位张晓呢?农业大学经管学院硕士,在部里国际合作司锻炼了两年,参与过几次涉外农业谈判和合作协议起草,脑子活,外语流利,沟通协调能力不错,是个搞对外合作的好苗子。” 他话锋一转,“就是对具体的农业生产环节,比如作物生理、田间管理、病虫害防治这些,可能不如小刘那么精通,底子相对薄一些。”
另一位负责科研管理的司局负责人沉吟道:“张晓这背景,搞对外合作、项目洽谈确实是块好料。但去了基地,最终是要落地到田间的,是要直接管理种植过程、带领本地工人的。光会谈判、懂外语,自己却对农时农事、耕种管收的基本规律说不清道不明,恐怕难以服众啊,也容易脱离生产实际,制定出好看但不实用的方案。”
李振邦再次表示同意,双手一摊:“确实如此。在那边,你跟当地工人讲管理、讲规矩、讲效率,如果自己连基本的农事操作、季节规律都搞不清楚,说外行话,他们表面可能不说什么,但心里很难真正信服你。最好是那种…既有扎实的专业背景打底,让人在技术上说不出不是,又有一定的管理潜质和强烈的沟通意愿,能扑下身子融入进去的。”
孙处长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显得有些犯难:“唉,我这两天把部里和下属单位符合年龄条件的青年骨干档案翻来覆去地看。剩下的,技术好的,像小刘这样的,往往缺了点手腕和灵活性;外语好、有协调能力的,像张晓这样的,专业深度又可能不够。真正技术、管理、外语都拔尖的年轻骨干,基本都在国内几个重大的专项、重点项目上挑着大梁呢,这次部里明确要求,不能影响国内重大项目的正常推进。要想找个各方面都合适、又能抽得出来的,这可真是有点难啊。”
会场一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茶杯盖轻碰杯沿的声音。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一位老司长——科技教育司的周司长,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开口了:“我这儿吧…倒是有个人选,不知道合不合适,提出来供大家参考。就是我们司去年分来的那个博士生,叫陈硕的,还有印象吗?”
孙处长在脑海里快速搜索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陈硕?是不是那个…本科在p大学学生物,硕士博士在咱们农大转向了农业经济管理,毕业前还在河北一个基层农技站实实在在挂职锻炼了一年的小伙子?我记得他报到时,简历还挺特别的。”
“对,就是他。”周司长肯定地点点头,开始详细介绍,“这孩子,来了之后在我手下干了一年多,我观察他一段时间了。感觉有几个特点:第一,专业背景复合,既懂点生物和农学的基础原理,不是完全的门外汉,又系统学了经管知识,这种知识结构,我觉得比较适合海外项目这种需要综合能力、什么都要懂一点的地方;第二,有实实在在的基层经验,不是在机关坐出来的,在农技站那一年,是真跟着老师傅下田、跟老乡打交道,解决过实际问题,不是纯粹的‘学院派’;第三,性格我看挺沉稳,不毛躁,学习能力强,也好学肯钻。上次部里青年干部座谈会,他关于农业‘走出去’的一些想法,虽然还有些稚嫩,但角度挺新颖,有点自己的见地。”
李振邦原本有些疲惫的眼睛里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追问道:“哦?复合背景,还有基层经验?这倒是很难得。周司,您还记得他在会上具体说了些什么吗?关于‘走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