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是我第一次落入尘泥的见证者。
他打我、踩我、侮辱我,却连名字都没留下。
如今他戴着笑脸重新出现,却不知道——
那个被他踩进泥里的少年,已经不再会躲。
—
自从大柱哥给我“圈内人”身份之后,我便开始频繁参与更多派送、押运、甚至“代为调解”的活儿。
有些任务干脆利落,有些则混着腥臭气息。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走路的姿势变得像他们一样带风,说话也少了“请”字,多了“你说呢”。
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直到那天,我看到他。
陈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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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们一行三人,去帮老六“代领一笔货”——其实是替某个小势力清理仓库。
地段在北巷旧改区,那里藏着一栋没人敢提名字的“招待楼”。
说是“清货”,实则是拉人收尾:把某位“出事”老大留下的产业连人带物转移封存,归某位“上线接盘”。
我坐在一楼走廊等人,正低头查看名单,忽然听到楼梯上传来一阵笑声:
“你们这些人干活都这么慢啊?以前我出马,两个小时就收得干干净净。”
我抬头,先看到一双亮皮鞋,再是灰黑色休闲西裤,然后——
那张脸。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哪怕过了快一年,哪怕他换了发型、戴了手表、笑得一副“哥们儿式热情”,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他了。
他就是那个,曾经在废楼后巷里拿铁棍砸我膝盖的人。
当时他带着几个人追着我满巷子跑,把我围在墙角,又打又骂,最后踹我一脚,说:
“小和尚也敢来城市混?你先把命捡回来再说吧。”
那时的我,跪着,血顺着嘴角滴在水泥地上。
—
而现在,他站在我面前,笑着说:
“这是大柱哥新的人?面生得很。”
我站起来,不动声色地看他:“陈哥。”
“你认识我?”他挑眉。
我笑了笑:“认得。之前见过几面,陈哥风头劲,谁不知道?”
他打量我几秒,眼神里有一丝微妙的不确定,但很快笑着拍了我肩膀一下:
“行,看着挺精神。”
然后转身走向电梯。
我没再看他,但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
当晚回到仓库,阿宝正在切泡面里的火腿肠,我一屁股坐下,问他:
“你记不记得,去年我第一次下山那几天,谁打的我?”
“你是说……你被围在废楼那事?”
“嗯。”
“我记得,你说那人叫‘剑’什么的,没细说,后来你就不提了。”
我点点头。
“今天我看见他了。”
阿宝瞪大眼睛:“他也在新北?”
“他在大柱哥的外围小队里,貌似现在也算自己人了。”
阿宝咬着火腿:“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说话。
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我也知道,这口气,我迟早要讨回来。
—
两天后,我再次见到陈剑兵。
这次是在一场“非正式调解会”上。
一位老字号酒店老板和大柱哥手下有财务纠纷,双方带人坐在“天字号茶楼”的包间里,各自压着火气说话。
我站在大柱那一边,像根立着的枪。
而对面——陈剑兵就坐在酒店老板身后,穿着一身白衬衣,懒洋洋地剥着橘子,时不时抬眼朝我这边笑。
那笑不是寒暄。
是一种故意的认知宣告。
仿佛在说: “我知道你认得我,但你现在拿我没办法。”
他甚至低声和老板说:“大柱那边带的是新面孔?小兄弟挺帅啊。”
我听见了。
但我没动。
—
会后,他故意走过来,拍我肩膀:
“哥们儿,茶喝得怎么样?”
我抬头看他,眼神平静得像一口深井。
“还行,比你上次踹我那脚温柔点。”
他表情僵了一下,但随即又笑:
“咦?你还真记得啊。”
“记得清楚。尤其你笑完说‘小和尚也敢来城市混’那句。”
他脸上的笑意一寸寸收掉,眼神逐渐变冷:
“你想怎样?”
我靠近他,低声说:
“不急,我不会现在动你。
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
什么叫‘拿命记账’。”
—
那晚,我回到宿舍,庄婧发来一条语音:
“你最近气场不一样了,有点……危险感了。”
我回:“好事还是坏事?”
她说:“看你用它做什么。”
我停顿几秒,回了一句: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踩在我头上。”
—
日记里,我写下:
“今天我看见了一个旧仇人。
他还活着,笑着,像什么都没发生。
可我知道,他把我踩进泥里的时候,我记了他的体温。”
“有些人我不急着还账,但我不会忘——
一根铁棍值多少,我会一寸一寸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