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影子序列”泄露事件后,第一次听说“未生编号”的。
消息是回音者通讯网的匿名频道发来的。凌晨三点,一串乱码式标题闪现:“▌▌影▌▌之▌▌序▌▌”,点进去是几个加密图像。经过图像译码,我看见了三张婴儿照片。
每一张照片都附着一串编号:
N.000.Ub.01
N.000.Ub.02
N.000.Ub.03
全都是“未编号”的特征前缀。但Ub的含义却不明。直到次日早晨,阿妹闯进我的地下工作室,她把一份从医疗备案接口截取下来的报告甩在我面前。
“你看清楚最后一段。”
那段话,我永远记得:
本婴儿在出生72小时内,经性格映射建模分析,确认具备c-2级潜在对抗因子。推荐进入【影子序列】。标注码:Ub(Unborn behavior)。状态:灰潜预控。
——72小时。
我脑子轰一声响。
他们开始删“未来人”了。
不再是“失踪编号”或“污点记录”那种事后标签,而是在孩子的意识尚未形成之前,就为其编列编号、分类、隔离、封控。不是对错,是“可能错”。不是罪,是“预谋倾向”。
而这,才是数据战争的第一枪:
删你于未生。
我开始连夜调查“影子序列”的技术来源。那是系统最新一代的预测建模程序,代号“pRISm-Ω”,专门用于识别“未来不稳定人格因子”。它接入全国34个新生婴儿基因注册库,采集行为映射模型、亲属社会标签、遗传偏差图谱,得出一个综合评分,称为:EFp指数(Expected Friction potential)。
任何指数超过0.72的个体,将被标记为“灰潜风险体”。
然后他们会被悄悄移入“影子序列”——一个不会在公民系统中显示,却实时被跟踪控制的编号池。
回音者的一名资料员在给我递交档案时哭了。
“我弟的女儿……才三个月。她出生那晚我在场。我记得她手指动了两下,医生说这可能预示将来神经敏感。谁想到……她现在已经有了编号,还是那种——永不公开编号。”
我没有安慰她。我知道在这个系统里,任何“安慰”都只是延迟通告。
我翻出编号模型图谱,对比传统的编号逻辑与影子序列逻辑的区别。
传统编号以事件为因,编号者为果;
影子序列反过来:以人之可能为因,以未来之惧为果。
编号开始脱离现实,进入预测。
我找到黎北留下的笔记碎页。他曾设想:“当编号进入前识阶段,语言与命运将不再由人掌握。”
我终于明白那句话。
这不是社会学、不是道德论,是一场“预设死亡权”的战争。
我联系风箱厂旧址下的“图灵遗灰”装置。那是我们秘密构建的编号记忆AI模拟器的第一版本,现在被我用于映射“未来编号者”的信息轨迹。
我输入Ub编号的三条婴儿数据,想尝试看看模拟出的成长轨迹是否真有“危险人格”。
结果却让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沉默了整整十分钟。
那三个编号者的模拟轨迹中,有一人将来是幼教志愿者,一人是编码艺术家,另一人是护理机器人设计师。
全无暴力倾向。
我明白了:“未来风险”不是为了防错,是为了掌控。
只要你“可能”不服,它就先删你。先让你“不存在”。
我立即召开回音者紧急会议。
“我们要让影子序列浮出水面。”我说,“要让所有‘未生被删者’,都有一块数字碑。”
代号:“未来纪念墙”。
我和阿妹、十三、黎南组建出“影子追踪器”工具,我们以AI模型逆向模拟“EFp评分”,找出可能被纳入影子序列的个体,并生成唯一编号。我们不命名他们,只用灰色编号记录。
一夜之间,灰墙上多了300多个新编号。
N.000.Ub.301
N.000.Ub.302
……
这些是“未能成为人的人”。
系统显然感知到了。“灰墙”上线不到五小时,网络爬虫开始攻击我们服务器源节点。我和黎南转入备用节点,从暗层接入图灵遗灰模型,用疯语算法加密编号数据。
疯语,在这里再度成为防御语言。
第二天,全网出现一段疯语视频:
“婴儿未名,编号已定;你没学会走,死法已被预测。谁说预知不是咒?”
#删你于未生,瞬间爆热。
有人把疯语刻进胎教音乐。有人在孕妇摄影背景里贴上Ub编号。更多人在问:我孩子,是否也被标记了?
而我,收到了一段系统内部信:
净空,
你不该打开那个门。
Ub不是编号,是秩序墙后的影子。
我却在想:如果门不该开,为什么要造门?
我继续建编号。继续刻未来人的编号。
我说:
“如果你删我于未生,我就让这未生之名,比你系统还长命。”
这,就是数据战争的开端。
这一年,编号社会进入另一个纪元。
“信息对抗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