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的规律声响。
“查了一个月还没有结果,就是结果。”
他缓缓闭上眼睛。
如果查不出凶手,那就意味着,这个凶手不能查,或者……查到了,也不能动。
车祸的真相或许永远不会浮出水面,但这场“意外”最终会变成一场无声的角力。
他没有愤怒,没有不甘,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他只是平静地接受了一个事实,有人想让他在权力博弈中永远闭嘴。
而现在,他醒了。
郑仪知道,这场博弈已经超出了官僚体系的范畴。有人在用另一种规则跟他玩这场游戏。
江东省,某私人会所。
包厢内的灯光昏暗而奢华,深色的实木装饰映衬着墙上的名家字画。
陈平靠在真皮沙发上,手里握着半杯威士忌,冰球在琥珀色的酒液中缓缓融化。
秘书站在一旁,压低声音道:
“陈主任,郑仪醒了。”
陈平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微沉,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晃了晃酒杯,嗓音低沉:“醒了好啊,年轻人命硬。”
秘书犹豫了一下,低声道:
“华微电子那边……”
“于华没这个胆子。”
陈平打断他,冷笑一声。
“你以为他敢买凶杀人?他最多就是找几个小混混堵人,或者打几通电话搞点小动作。要他冒这种风险,他不敢。”
秘书默然。
确实,于华虽然贪婪,但不是疯子。
买凶杀人这种手段,一旦泄露,就是满盘皆输。他不会赌这么大。
“郑仪动了半导体专项,确实得罪了不少人。”
陈平淡淡道:
“但你觉得,谁会冒着杀人的风险去动他?”
秘书摇头:
“我不敢猜。”
“军工。”
陈平的声音很轻。
军工?
军工系统的人,向来不讲官场规则。
他们有自己的规矩,自己的行事方式,甚至连省里都得给他们几分薄面。
陈平呷了一口酒,眼神深邃:
“郑仪要查华微电子,华微电子背后是谁?军方的订单。这笔钱要是断了,有些人会很难受。”
秘书明白了:
“您的意思是,军工的人不想让华微被查,所以直接……”
“我什么都没说。”
陈平冷冷打断他。
“但有一点你要清楚,在这个圈子里,有些人可以玩规则,有些人不需要规则。”
秘书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
“那郑仪醒来,会不会……”
“他如果聪明,就会知道这件事不是他能硬碰的。”
陈平冷笑。
“他能查华微,能查于华,甚至能查科技厅,但军工这条线,他查不动。”
因为那已经不是官场的较量了。
那是一场真正的权力较量,甚至……可能是一场生死较量。
“那我们要……”
秘书试探着问。
陈平放下酒杯,眼神淡漠:
“让他自己选。他想走多远,那是他的事。我只做我觉得该做的事情。”
秘书沉默。
他知道,陈平的意思是,既不帮郑仪得罪军工,但也不会替军工擦屁股。
郑仪如果继续查下去,那就是他自己找死。
但如果他收手,或许能活。
省委组织部,王振国办公室。
厚重的实木大门紧闭,百叶窗拉下,隔绝了一切窥探的可能。
王振国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份文件——《关于江东省华微电子专项资金审计情况的调查汇报》。
他脸色阴沉如铁,指节一下一下敲着扶手。
“查了一个月,就给我这种敷衍了事的报告?”
他的声音不大,让站在对面的公安厅副厅长魏建平额头渗出冷汗
“王部长,不是我们不尽力,是……这案子牵扯的方面太多了……”
“多?”
王振国冷笑一声,拿起那份报告重重拍在茶几上。
“华微电子挪用专项资金,科技厅审批失职,现在还有人敢对郑仪下手?你告诉我这叫‘多’?”
魏建平喉结滚动,压低声音:
“王部长,我们不是没查到,是有些线索……查不动。”
“谁?”
王振国直接问。
魏建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
“军方。”
“哪一家?”
“江东军区的几个装备采购负责人,和华微电子有密切往来,这些年的订单有猫腻,郑处长要查华微,等于断了他们的财路……”
王振国的眼神骤然变冷。
军工系统确实特殊,他们不归地方管,甚至有时候连省里都得给他们几分面子。过去这么多年,没人敢动这条利益链,不是因为不知道,而是因为不敢碰。
但现在,有人动到了他王振国的人头上。
“证据呢?”
“有,但……不够硬。”
魏建平额头上的汗更多了。
“卡车司机的尸检报告显示他生前被注射了药物,导致神经紊乱,但药物来源查不到;另外,事发前三天,有一个军牌车辆在肇事路段反复出现过。”
“军牌?”
“是,但那辆车登记在军区后勤部名下,我们……没法深入查。”
王振国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魏建平,沉默了很久。
魏建平不敢出声,只能低着头等待。
终于,王振国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坚决:
“郑仪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人。”
“他在大塘镇敢查吴长山,在产业处敢动华微电子,不是因为胆子大,而是因为他知道,他背后站着的是组织,是改革的大势。”
“现在他被人撞成重伤,你们告诉我查不动?”
他转过身:
“既然地方公安查不动,那就让能查的人来查!”
魏建平猛地抬头:
“您的意思是……”
“中央巡视组下周就到江东。”
王振国的声音极冷。
“我会亲自汇报。”
魏建平倒吸一口凉气。
中央巡视组一旦介入,那就不是简单的违规违纪问题了,而是上升到政治高度的大案!
王振国这是要掀桌子!
“王部长,这会不会……”
魏建平嗓音发干。
“动作太大了?”
“大?”
王振国冷冷一笑。
“江东省的半导体产业被一群蛀虫把持了这么多年,郑仪刚想改革就差点丧命,你觉得这还叫‘大’?”
他走回办公桌,抽出一份文件夹,甩到魏建平面前:
“把你们查到的所有材料,整理成报告,直接送到我这里。”
“记住,这件事,从现在开始,你们公安厅只对我一个人负责。”
魏建平肃然敬礼:
“是!”
王振国站在窗前,看着魏建平离开的背影,眼神深邃。
他当然知道军工这条线不好碰,但他更清楚,如果这次退缩了,以后就没人敢碰这些既得利益集团了。
郑仪是他的棋子,更是他的门生。
他不能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