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姐,我带了些水果,特意过来送给你的。”
田桑荇说着把手中礼盒拎过去,但对面的女人没接。
“陈小姐?”田桑荇有些犹豫,“我......刚刚我是不是吵到你了?对不起啊,我只是想......”
“没有。”陈祝开口说话,“你是......”
“对哦,忘了介绍了,我叫田桑荇,是阿珏哥哥的好朋友!”
红姨说:“这位田小姐,跟顾家小少爷是知己。”
若不是看在陈小姐以后要在顾家做事,红姨定不会让这小姑娘上来。
但龚家可以防人一时,总不可能一辈子都防着别人。
陈祝早晚要回去的,要想在顾家过得好,这未来很有可能做顾家主母的田家姑娘,总是不好得罪的。
“你也认识岷征哥哥吗?太巧了吧!”田桑荇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陈祝脸上表情淡漠,几乎没有。
这是田桑荇。
原来她就是阿星啊。
是让顾岷征逼迫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人。
是多年前抢走最后一张船票的人。
是她抢走了本应该属于她的人生。
她忘不掉。
不过六年,她却完全记不得了。
她甚至没有当年那般瘦弱,白皙的脸上带着腮红,天鹅绒宽发箍箍出她顺遂畅意的半生,连发梢都带着令人艳羡的光彩。
凭什么?
凭什么她和她的生活有如云泥霄壤?
凭什么她高高在上被人捧在人心,而她只是一滩烂泥任人欺辱?
就因为她命好吗?
“陈小姐,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小心翼翼试探问她。
陈祝只想笑。
顾岷征,你怎么不来看看,你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此刻有多么卑微!
“田小姐是特意来看我的吗?”陈祝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能让你这样的大人物亲自跑一趟呢。”
“不是的。”田桑荇摆手,“我是来给阿珏哥哥送请帖的。”
田桑荇羞赧一笑,“后天就是我生日了,我想让阿珏哥哥也来现场。”
陈祝没说什么。
田桑荇怕她误会自己没将她放在眼里,“陈小姐,我可以叫你陈祝吗?”
“随便。”
小兰看看红姨,敏锐地察觉到这位贵客心情不好。
红姨朝她摇头,“两位既然要说话,不若先坐下,陈小姐在星球法庭待了一夜定是没休息好。”
红姨话里话外是对陈祝的偏袒。
而田桑荇明显不敢得罪她。
“是,都是我思虑不周,陈祝你别怪我啊!”
“我们去楼下吧,我正好也想走一走。”
陈祝将正要往里走的田桑荇拦住。
即便那只是她几日暂时的居所,她也不想被染指。
田桑荇挽了耳边碎发,“哦,好的。”
“你等等我,我去换件衣服。”
陈祝说着关上门。
衣柜里是佣人特意拿来的新衣服,说都是夫人提前差人安排好的,全都是簇新的设计,前天才从品牌部那边运过来。
陈祝本没想拿这些,但她现在不这样想了。
田桑荇在一楼乖乖等着,红姨上了茶点,她却手脚并拢,一动不敢乱动。
直到陈祝从楼上下来了。
“陈祝——”田桑荇像看见救星一样扑过去。
陈祝披了一件风衣,里头还是自己原本的衣物,风衣是柜子里的,上头有精美的刺绣,看得出是手工制作。
那刺绣花样是一只鹰,鸿鹄也曾梦九霄。
哪怕它断了翅膀呢。
“田小姐,怎么了?”
田桑荇在看到陈祝衣服后,表情就一直怔在那里。
“陈小姐穿这风衣是极好看的。”红姨由衷夸赞,“夫人有眼光,能舍命救二少爷的人,自然配得上世间所有的好东西!”
舍命?
陈祝觉得这位红姨有些夸张了。
不过即便不是她的功劳,万一到时候真正那位恩人回来了,也得认领。
她不好推辞说没那般费力。
万千心思都化作脸上淡淡一缕笑。
“陈祝,”田桑荇握住她手,“多亏你了!我替阿珏哥哥感谢你!你不知道,阿珏哥哥失踪的那段日子,我有多难受,我甚至向菩萨祈求,一命换一命。”
陈祝怔了。
顾岷征是个冤大头啊。
“田小姐跟龚医生有婚约?”
陈祝脱口而出。
“没有!”红姨首先否认。
“目前没有。”田桑荇低着头,像是害羞,又像避讳。
“我还以为田小姐是龚医生的未婚妻,所以如此热情替龚医生感谢我。”陈祝淡淡道,“可能是我没什么见识,没想到友情也这样震天动地。”
田桑荇被她这一番话哽住了。
倒是红姨,反倒第一次高看这陈祝。
她是看破不说破,没想到这陈小姐,竟是看破也说破。
果真是爽快人!
不过,她倒不怕得罪未来主母的吗?
“陈小姐,尝尝看蜂蜜茶,我今天早上去摘的朱栾,摘下来时还带着露珠呢!”红姨推荐起自己的产品是绘声绘色。
“正好一个小时左右就开饭了,先喝点酸甜的开开胃。”
陈祝拿起尝了一口,酸,但后味是甜的。
她也能如此过完后半生,陈祝一口气直接闷完了。红姨看她喜欢,又给她泡了一杯。
“不酸吗?”田桑荇皱着眉问。
“酸。”
被捧在心尖的小姑娘,哪里能吃得五味人生?但凡风霜多一点就有人要心疼了。
是真命好,也是真......废物。
“那你为什么还这么喜欢啊?”
“我变态。”
田桑荇:......
她与红姨面面相觑。
“开玩笑呢!”陈祝笑出声,“红姨,你不会怪我吧?”
“陈小姐说的哪里话!”
“酸甜苦辣,皆是人生滋味,”陈祝开口解释,“所以我没有偏爱,就像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接受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也接受一切食物的本味。”
田桑荇懵懵懂懂点头。
她就是一张洁白的画纸,未经涂改,干净到像天上未落的雪。
陈祝忽然打开了话茬子。
“想要做个简单真实的人很难,但食物不会说谎,就像朱栾这种水果,即便用三四倍的糖去腌渍,身上还是带着原本的酸味,拿蜂蜜去调和泡茶,正好中和了酸,但不是替代,它不会被喧宾夺主。”
食物尚且能遵循自己的原味,哪怕是一个酸到让人牙齿颤抖的朱栾,它也做了自己。
“又酸又甜,回味无穷。”陈祝总结,一通大话说的她脸颊都发酸。
可她不是朱栾,做不了自己。
不像面前这位,竟令她想起程方。
他们如此相像,如此单纯,令人羡慕。
能拥有纯粹无杂念的善,是一种幸运。
她没有。
没有人需要为自己的人生惋惜,因为这种情绪无用,遗憾才是现实。
只可惜遗憾不能补全,补全后的也不是原来人生。
她注定要跟程方分道扬镳的。
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陈祝,你能不能跟我说说阿珏哥哥受伤的事啊?”红姨离开后,小姑娘发话了。
陈祝看向她,第一次端详对面好久,“你在怀疑什么?”
“我知道你是岷征哥哥的人。”
“那又如何?”
他们两个人坐在沙发两端,明明都非主人,却占据东西,姿态十足。
陈祝也看着她,看着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过张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