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这话就有意思了，我才得知他生病，怎么在你眼里就认定，我打算不闻不问呢？”
陈祝眨着眼睛，有点疑惑，“陈医生总不会故意在龚夫人面前这么说的吧？”
她看了眼龚夫人，又摇头，“退一万步，就算我真的是你口中的那种人，家丑也不该外传。”
听她说到这，龚夫人已经理清了头绪。
“陈太太，你们当初既然不小心把孩子弄丢，如今找到了，确实也应该尽起父母的责任。而不是等到病了，让孩子来尽孝！”
龚夫人向来温和，是世家大族里面看着最好接触的，哪怕她说这样严厉的话，面上依旧看不出有愠怒。
吴锦绣却听得额角一颤，“龚夫人说的是，其实我这次想把女儿接回去，就是抱着这个初衷，毕竟我和小祝是一家人嘛！”
“怎么这么热闹？”
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龚少将！”吴锦绣一眼就认出了，激动跑上前，“我儿子可崇拜你了！您在家啊？”
龚钺岫看了看沙发边站着的几人，“对，我休假。”
“休的什么假啊？明天一早又要回去的！”龚夫人摇头，“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
如今已经晚九点，若非龚澍惟今日有个酒会，这时候早就回来了。
龚夫人刚开始对这母女几人来找陈祝，是有一点不理解的，这么晚来找我，是真急不可耐。
不过后来听说是当爹的病了，这倒可以理解。
“姐姐，我们赶紧离开吧，别打扰龚少将休息了！”陈玥过来亲切挽起陈祝的手。
这一次，她没躲。
“今天就要走？”
龚钺岫是对着陈祝问的。
“是，有人走路不长眼睛，摔伤了。”
“哎——”吴锦绣刚要张口骂人，就想起这还是龚家，立马改了语气，“你这孩子，气性怎么这么大呢！”
“是啊，为什么我的气性这么大呢？”陈祝也疑惑，“是因为没有父母教养，还是天生如此？”
吴锦绣脸色一下变了。
没父母教养，也是因为她被留在云星。
但——幸好吴锦绣提前跟龚夫人说明了理由。
天生如此？不从侧面说明是因为陈春山的基因不好？
“你这个孩子！当初要不是你非要回去取照片，我们也不可能把你落下的啊！”吴锦绣只能继续这样告诉众人。
她陈祝当然可以反驳，只要她反驳，他们全家都能作证，是当年陈祝自己任性。
她越反驳，越让人瞧不起。
可偏偏陈祝没有还嘴。
她默认了他们的说法。
语言上的强词没有用，事实更胜雄辩。
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她就要他们得意地站在山巅，看够山顶风景，最后才尝一尝永远不能登山的苦楚。
只有这样的悔恨，被他们引以为豪的阿尔法星球唾弃，才算是真的报复成功！
她不着急，她有半辈子可以跟他们慢慢斡旋。
“落下是什么意思？”
面对龚钺岫提问，吴锦绣更急了，“龚少将，是当年我们乘坐诺亚飞船来帝星，本来陈祝也是在船上的，都要走了，她非得回去取照片！”
“是啊龚少将，我姐姐也不是第一回任性了，从前在家里我都得让着她！”
“姐妹之间互相理解，难道不应该？”
龚钺岫这话，把陈玥接下来准备的一长串话噎回去了。
“是，龚少将说得对，只是诺亚飞船不是我们家的，家人可以谦让，隐忍，但社会不会，我也恨之前自己太过隐忍，才让姐姐习惯了任性，结果社会教给姐姐的第一课，就让我们一家人生生分开六年！”
把六年生离之苦，全推给她，成了她陈祝的错。
程方垂在裤畔的手捏紧，他想劝陈祝不要伤心，可是没立场。
他选择继续待在陈玥身边，帮陈祝监视她，就注定了不能以家人身份守护在她左右。
他不能让陈玥对自己有疑心，只有陈玥足够信任自己，才不会防备他。
心里的难过，程方生生忍住了。
可有人愿意忍，陈祝却不甘心。
“社会教了我一课？不知道教给陈医生的是哪一课？”
陈玥直觉不好，她以为在龚家人面前，她不至于撕破脸皮让龚家人对她有坏印象。
“姐姐，你我这么多年没见，我们可以回家慢慢说。”她说着还故意晃了晃陈祝胳膊，似乎提醒她这是在龚家。
回家两个字，是陈祝六年来几乎每一晚的梦境。
不用等梦醒，她就能知道，那个家早就不存在了。
只是梦反反复复在重复，她被抛弃的那一个经历。
“陈医生不用着急，我又不是龚家人，不会在这里长住的，怎么你急得好像以为我会在这里赖下去似的？”陈祝看向吴锦绣，“吴阿姨，不知道是你的教育有问题，让陈医生这么想，还是......”
她没说完就笑了，吴锦绣的面色不要太难看。
她不是爱面子吗？
那就让她丢面子。
攻歼一个人在意的地方，才是有效报复。
比如她们还以为她在乎的是脸面。
如若她只在意脸面，云星末世后那六年，她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只能说他们太幸运了，没有经历过那样残酷的生存淘汰，所以根本无法想象她曾经的苦难。
“你这孩子，六年没见，越来越会开玩笑了啊。”吴锦绣打着哈哈，用眼神示意陈玥把人拉走。
几人与龚夫人和龚少将告别。
“陈小姐——”
龚钺岫突然喊住她。
他朝她走过来，“龚家随时欢迎你回来，有什么事，你可以联络我。”
陈祝回“好啊”。
不过是表面上的客套，她连他的号码都没有，怎么有机会联系他？
而且他又不是龚家她相熟的人，整个龚家如果要说谁和她比较熟，可能没有答案，但若说谁最不熟，她最不愿意搭理，就是这位龚少将了。
他真不知道自己敏锐的觉察力惹人心烦吗？
陈玥开车，在夜色下驶离龚家。
程方与陈玥同样坐在后座，他与她距离很近，可他知道，陈祝对自己心有芥蒂。
“陈祝......”程方酝酿了很久，“你不应该在外人面前，让伯母难堪的。”
吴锦绣听了忙说，“还是小程懂事，果然我们玥玥的眼光是不错的！”
陈玥勾唇不语，前几天还总是提让她分手，这不过帮她说了一句话，就觉得他人好了？
“你和伯母毕竟是一家人，龚家再有钱，于你而言都不是一家。”程方是想要提醒吴锦绣，他们是一家人。这句话她不是说给陈祝说的，可他看着陈祝，貌似与陈祝说话。
他所有的立场都明晃晃摆在她对面，让她如何相信他是为了她考虑。
“是么？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家人。”陈祝挽唇，“什么时候入赘进去？喜宴不必请我，我福薄喝不了你们的酒。”
“姐姐，你说话为什么要这么戳人心肠？”陈玥忍不住，“程方好歹跟你生活过六年，你怎么对我们无所谓，毕竟你是我姐姐，可是程方他那样好，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他？”
“哦，”陈祝看了眼窗外，“既然你这样说的话，那我下车好了。”
“就停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