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切进办公室，谢芳颖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光标，第三次删除文档里的开头段落。李承嗣生日会上的场景仍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烛光里少年闭眼许愿的侧脸，蛋糕甜腻香气中那句\"我等不及高考了\"，还有他攥着她手腕时掌心滚烫的温度。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隔壁张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大学老师，条件不错，周末见个面？\"谢芳颖快速按灭屏幕，喉间泛起苦涩。玻璃墙外，陈敏抱着文件夹经过，特意放慢脚步瞥向她桌上的雏菊盆栽——那是李承嗣昨天偷偷放在她工位的。
午休时谢芳颖鬼使神差打开微博，热搜词条#全城应援高考#赫然在目。广场上满是家长举着横幅的照片，便利店门口堆着免费发放的2b铅笔，出租车顶灯滚动着\"高考加油\"的字样。她的手指突然僵住，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桌面。
原来倒计时牌上的数字，早已变成刺眼的\"15天\"。
李承嗣发来消息时，谢芳颖正对着镜子摘掉珍珠耳钉。\"今晚老地方？\"对话框里跟着一个小猫举蛋糕的表情包。她盯着手机，窗外暮色渐浓，写字楼玻璃幕墙上倒映着她皱起的眉。
咖啡馆角落，李承嗣校服袖口沾着颜料，显然刚结束美术集训。他推来一杯温热的美式，肉桂香气混着油墨味：\"你上周说喜欢这个味道。\"谢芳颖望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突然想起热搜里那些养精蓄锐的考生。
\"最近很累吧？\"话出口才惊觉不妥，谢芳颖慌忙补充，\"文化课复习...\"
\"再累也值得。\"李承嗣忽然抓住她放在桌面的手，指腹轻轻摩挲她无名指的凹陷，\"等高考结束，我要光明正大地牵你去看日出，带你见我所有朋友，告诉他们...\"
\"李承嗣！\"谢芳颖猛地抽回手，咖啡在杯壁晃出细小的涟漪。邻座客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她压低声音，\"还有十五天，你应该...\"
\"所以我才等不及。\"少年执拗地盯着她，眼睛里燃着滚烫的光，\"我不想隔着屏幕说晚安，不想每次见面都像做贼，更不想听你用'表弟'这种借口...\"
\"那你想怎样？\"谢芳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你人生最重要的考试前，让所有人议论你和一个三十岁女人的恋情？让你分心到高考失利，然后一辈子怪我？\"
空气突然安静，只有咖啡机的嗡鸣在耳膜震动。李承嗣松开她的手，垂眸搅动已经凉透的咖啡：\"你果然还是在意年龄。\"
\"我在意的不是年龄！\"谢芳颖的指甲掐进掌心，\"是你人生的选择权。等你考上大学，去更大的世界，遇见同龄的女孩，你会发现...\"
\"发现我现在说的每句话都是认真的？\"李承嗣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泛红，\"谢芳颖，你总把我当小孩，但你知不知道——\"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谢芳颖看着屏幕上跳动的\"陈敏\"，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抓起包：\"我该走了。\"她逃也似的起身，临走前将银色书签拍在桌上，\"收好，别再戴这种幼稚的东西。\"
夜雨在出租车窗上蜿蜒成河，谢芳颖望着倒影里自己惨白的脸，想起去年此时，她正在东京谈合作案。那时的她踩着十厘米高跟鞋穿梭银座，坚信只要足够努力就能掌控人生。而现在，她连自己的心跳都无法驯服。
微信弹出新消息，是李承嗣发来的照片。空荡荡的画室里，他举着画板，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两个撑伞的小人，配文：\"十五天后，我要画真正的我们。\"
谢芳颖关掉屏幕，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雨滴敲打玻璃的节奏，渐渐与心跳重合。
*
晨光裹着潮湿的热浪涌进办公室，谢芳颖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项目进度表，眼前却不断浮现李承嗣举着画板的模样。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鸣，她伸手拢了拢散落的碎发，指尖触到耳后空荡荡的位置，那枚珍珠耳钉还躺在包里，泛着冷白的光。
\"谢组长，陈经理找你。\"实习生小周探进半个身子，目光扫过她眼下淡淡的青黑，\"您脸色不太好，要杯咖啡吗？\"
谢芳颖强撑起微笑道谢，起身时膝盖撞到桌角，疼得她闷哼一声。玻璃墙外，陈敏正倚在茶水间门口，猩红的指甲叩击着马克杯边缘，睫毛膏晕染出细微的阴影，像蛰伏的蝶。
\"听说你表弟最近常来公司楼下？\"陈敏将咖啡推过来，肉桂粉在奶泡上画着扭曲的漩涡，\"现在的高中生啊，追起人来可真有一套。\"
谢芳颖的手指攥紧杯柄，滚烫的液体溅在虎口：\"陈经理看错了。\"
\"何必这么紧张？\"陈敏俯身时，香奈儿五号的气息扑面而来，口红在唇峰勾勒出锐利的弧度，\"我当年也年轻过，知道心动这种事，就像指甲缝里的咖啡渍——\"她突然抓住谢芳颖的手，\"再怎么洗都会留痕迹。\"
谢芳颖猛地抽回手，咖啡泼在白色衬衫上。茶水间外传来窸窸窣的议论声，她听见有人小声说\"老牛吃嫩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人事总监的消息：\"三点来我办公室，谈谈你组里的绩效。\"
午休时分，谢芳颖躲进安全通道。手机相册里躺着李承嗣新发来的照片：画室窗台摆着向日葵，花瓣上凝着水珠，配文是\"它们说在等太阳\"。她摩挲着屏幕，喉咙发紧。楼梯转角传来脚步声，她慌忙锁屏，却见市场部的老吴抱着文件经过，稀疏的头顶在灯光下反光，镜片后的眼神意味深长。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谢芳颖站在公司门口，看着雨帘将世界切割成模糊的色块。手机第三次响起，李承嗣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她咬着下唇挂断，转身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
\"谢姐？\"是同部门的小林，藏青色西装被雨水洇出深色水痕，睫毛上挂着细密的水珠，\"要搭我的伞吗？我开车送您？\"
谢芳颖刚要拒绝，余光瞥见马路对面。李承嗣站在便利店屋檐下，白色校服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背上，头发被雨水冲刷得服帖，却仍倔强地举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他的目光穿过雨幕与她相撞，眼神里有委屈，更有执拗的坚持。
\"不用了，\"谢芳颖后退半步，扯出微笑，\"我约了人。\"她冲进雨里，听见小林在身后喊\"当心感冒\"。
李承嗣立刻撑开伞罩住她，伞骨却固执地倾向她这边。\"你发烧了？\"他突然伸手摸她的额头，掌心的温度烫得她想躲，\"手这么凉，还穿这么少。\"
\"高考倒计时12天，你不该...\"谢芳颖的话被雷声劈碎。李承嗣突然扣住她的肩膀，薄荷混着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每天刷五套卷子，画到凌晨三点，\"他的喉结滚动，\"就是为了早点站到你面前，光明正大地说我喜欢你。\"远处的车灯扫过他苍白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你总说我是小孩，可我比谁都清楚自己要什么。\"
谢芳颖的眼泪混着雨水滑落，抬手想推开他，却摸到他后颈冰凉的雨水。记忆突然闪回昨夜，母亲在电话里叹息：\"你李阿姨儿子从美国回来，开公司的，周末见个面吧？\"此刻李承嗣的心跳透过潮湿的校服传来，震得她耳膜生疼。
\"再给我十二天，\"李承嗣将脸埋进她肩窝，声音闷得发颤，\"一个月后，我带着录取通知书来接你。\"
雨越下越大，伞骨在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谢芳颖闭上眼，听见自己混乱的心跳，还有远处传来的蝉鸣——在暴雨倾盆的午后，不合时宜地，固执地，宣告着盛夏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