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好，只准看第一章。\"时创创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警惕地看着童淼淼，\"而且不准点评现实原型。\"
童淼淼盘腿坐在地毯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放心，我以专业编辑的眼光审阅。\"她嘴角却挂着让时创创不安的笑意。
时创创深吸一口气，按下文档键。屏幕上显示出《酸涩》的标题页，她迅速滑到第一章正文。
【第一章 醋意】
桐仓仓从未想过会在这种场合遇见石水。
出版社年会现场觥筹交错，她端着香槟缩在角落，看着人群中央那个挺拔的身影。作为新锐编辑的石水正被众人环绕，黑色西装衬得他肩线格外利落，领带松开半截，随性又矜贵。
\"仓仓！\"闺蜜林悦突然凑过来，\"那就是传说中的石水？比照片还帅啊！\"
桐仓仓含糊应了一声，喉咙发紧。她三天前交的稿子正是由石水负责，邮件往来间那人犀利精准的批注让她又敬又怕。
\"我去要个联系方式。\"林悦眨眨眼，\"帮你要。\"
\"不——\"桐仓仓还没说完，林悦已经摇曳生姿地走向人群中央。
她看着林悦自然地搭上石水的手臂，看着他低头倾听时垂落的额发，看着他们相谈甚欢的模样。香槟突然变得酸涩难咽，喉间泛起一种奇怪的紧缩感，像是吞下一口未熟的青梅。
\"这就是许慎说的'醋'吧。\"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见你对旁人笑时，喉间泛起的涩意。\"
桐仓仓猛地转身，鼻尖差点撞上来人的胸膛。石水不知何时脱离了人群，此刻正站在她身后，手中酒杯与她轻轻相碰。
\"我...我没...\"桐仓仓结结巴巴，手中的香槟晃出杯沿。
石水轻笑，伸手稳住她的杯子：\"你的稿子我看完了，比上一本有进步。\"他顿了顿，\"特别是男主角的心理描写，很真实。\"
桐仓仓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小口啜饮香槟掩饰慌乱。石水的目光如有实质，从她颤抖的睫毛滑到泛红的耳尖。
\"石编辑！\"林悦的声音插进来，\"你答应给我看的新书资料呢？\"
石水微微颔首：\"稍后发你邮箱。\"他的视线却未离开桐仓仓，\"对了，你稿子里有处细节需要确认，方便单独谈谈吗？\"
桐仓仓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已被轻轻握住。石水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将她带离喧嚣。
\"等等，我的包——\"
\"放心，没人敢偷石水带走的人的东西。\"林悦在后面笑道，声音里带着促狭。
阳台夜风微凉，桐仓仓终于抽回手：\"我稿子有什么问题？\"
石水靠在栏杆上，月光描摹着他的侧脸轮廓：\"问题就是——\"他忽然倾身，呼吸拂过她耳际，\"你为什么把我写得这么完美？\"
桐仓仓瞪大眼睛：\"什么？\"
\"《月光下的编辑先生》，上个月发表在《都市文学》上的短篇。\"石水从内袋掏出一本折叠的杂志，\"男主角'沈淼'，毕业于北大中文系，现为文学编辑，喜欢在咖啡里加三块糖——\"
\"那只是巧合！\"桐仓仓耳根发烫，伸手想抢杂志却扑了个空。
石水将杂志举高：\"巧合到连左撇子的习惯都一模一样？\"他忽然压低声音，\"还是说，桐作家一直在偷偷观察我？\"
夜风突然变得燥热。桐仓仓张口想辩解，却被远处炸开的烟花打断了。五彩光芒在石水眼中流转，映得他目光格外柔软。
\"我...我只是需要人物原型...\"她最终小声说道。
石水笑了，将杂志塞回口袋：\"那要不要更近距离观察？\"他伸出手，\"比如，从一起喝杯咖啡开始？\"
桐仓仓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喉间的涩意不知何时化成了蜜糖。
\"停！\"童淼淼突然按下暂停键，\"这段完全就是上周年会的情景重现！连林悦插话的细节都一样！\"
时创创慌忙去抢鼠标：\"都说了是艺术加工！\"
童淼淼轻松躲开，继续往下滚动：\"等等，后面这段浴室戏码我还没经历过——\"
【年会后的深夜，微醺的石水将桐仓仓困在浴室门口，指尖缠绕着她浴袍的系带：\"你知道'醋'字为什么是'酉'旁吗？\"
桐仓仓摇头，后背紧贴着冰凉瓷砖。
石水低头，鼻尖轻蹭她的耳垂：\"因为'酉'是酒坛，'乍'是突然。\"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颈动脉，\"就像我突然被你醺醉了。\"】
\"时！创！创！\"童淼淼一字一顿地转头，\"你连这种场景都敢虚构？\"
时创创抓起抱枕挡住脸：\"这是小说需要！角色需要！\"
童淼淼眯起眼睛：\"是吗？那为什么石水说的'酉'字解释，和我上周喝醉后说的话一字不差？\"
\"文言文解释本来就有固定说法！\"时创创从抱枕后露出一只眼睛，\"再说...你那天确实...\"
\"确实什么？\"
\"确实...用这个解释撩过我...\"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童淼淼突然凑近，近到时创创能数清她的睫毛：\"那你喜欢吗？小说里这种桥段？\"
时创创的呼吸一滞。童淼淼今天用了新的香水，后调是淡淡的雪松味，让人想起小说里描写的\"夜风微凉的阳台\"。
\"这是...商业考量，\"她努力保持专业口吻，\"读者喜欢这种暧昧张力。\"
童淼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伸手抚上时创创的喉间：\"就像这种张力？\"她的拇指轻轻摩挲那处柔软的凹陷，\"你写'喉间泛起涩意'时，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时创创僵在原地。童淼淼的指尖仿佛带着电流，精准击中她每一处敏感点。小说里描写的所有触感突然变得无比真实——手腕被握住的温度，耳畔拂过的呼吸，还有此刻喉间无法吞咽的悸动。
\"我...我们是在讨论小说...\"她徒劳地抗议。
\"没错，我们在讨论。\"童淼淼却没有收回手，\"比如讨论为什么你写石水的外貌描写，连我右眼角的小痣都不放过？\"她的指尖从时创创的喉咙滑到自己的眼角，\"这么细节的观察，什么时候做的？\"
时创创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当然记得那个下午，童淼淼在办公室睡着时，阳光是如何描摹她睫毛投下的阴影，和那颗几乎不可见的小痣。那天她偷偷画了速写，后来成了小说里的段落。
\"艺术需要细节...\"她无力地辩解。
童淼淼终于收回手，重新看向屏幕：\"那这个呢？\"她指着一段描写，【石水的公寓书架上摆满了桐仓仓的所有作品，连处女作的限量签名版都有。】
时创创松了口气：\"这段总没原型了吧？你又没收集我的书。\"
童淼淼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什么？\"
\"没什么。\"童淼淼迅速转移话题，\"重点是，你把这些真实细节和虚构情节混在一起，难怪写不出结局。\"
时创创不服：\"什么意思？\"
\"真实的感情不需要编造结局。\"童淼淼关掉文档，\"它会自己找到出路。\"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时创创看着童淼淼的侧脸，想起小说里自己写的那句\"月光描摹着他的侧脸轮廓\"。现实中的轮廓更加柔和，却同样令人心动。
\"所以...你的建议是？\"她小声问。
童淼淼转过头，眼中闪烁着时创创读不懂的情绪：\"不如我们一起写完这个结局？\"她顿了顿，\"从今晚居酒屋开始。\"
时创创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既像是编辑对作者的职业建议，又像是某种更私人的邀约。就像小说里石水说的\"从一起喝杯咖啡开始\"，现实中的童淼淼给出了居酒屋的选项。
\"好...\"她听见自己说，\"但你不准再把我放在你的编辑专栏里。\"
童淼淼大笑：\"那可不行，我的新专栏就叫《我的室友是作家》。\"
\"童淼淼！\"
\"开玩笑的。\"童淼淼站起身，伸手将时创创也拉起来，\"不过说真的，你写我喝醉那段...我其实记得很清楚。\"
时创创瞪大眼睛：\"你...你没醉？\"
童淼淼眨眨眼：\"酉时见，别迟到。\"她转身走向卧室，留下时创创站在原地，心跳如擂鼓。
电脑屏幕已经暗下，映出时创创通红的脸。她突然有了灵感，重新打开文档，在第一章最后加上一行：
【最好的故事不需要刻意编造，因为它们正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