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香槟的冰凉触感仿佛还隔空烙印在“我”的指尖,裙摆扫过空气的细微摩擦声犹在耳畔。华灯、水晶杯碰撞的脆响、虚伪的笑语……所有景象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哗啦一声彻底崩裂!
腐烂的气味再次蛮横地灌满鼻腔,浓得几乎凝成实体。
黑暗。
冰冷的、空荡的地板紧贴着后背。
我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刚从溺水的梦境中被强行拖回现实,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叶火辣辣地疼。手里那部血红色的按键手机屏幕还亮着,幽幽的绿光映着我剧烈颤抖的手指。
电量:76%。
又少了。每一次闪烁,都像抽走我的一部分。
刚才……那个男人……他说他错了?他说希望我更好?他说……爱我?
那些词语碎片在脑子里翻滚,却激不起任何涟漪。没有感动,没有悲伤,甚至连愤怒都没有。只有一片冰冷的、彻底的陌生。他是谁?他的脸在记忆里是一片模糊的光晕,声音也像是隔了厚厚的墙壁传过来,失真,遥远。
可那个穿着华服、操控着我身体的“她”,却笑了。映在光可鉴人的玻璃门上的倒影,那么明媚,那么璀璨,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非人的虚无。那笑容是对他忏悔的嘲讽?还是仅仅因为“目标确认”而程序化执行的反馈?
“呃啊——”头猛地刺痛起来,像有钢针在里面搅动。
我受不了了!
这该死的手机!这循环的噩梦!这被窃取的人生!
我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所有的恐惧和混乱在这一刻化为一种癫狂的破坏欲。我猛地坐起,双手死死攥住那部粘在掌心的红色手机,指甲几乎要抠进塑料外壳里。
找!找出答案!找出是谁在搞鬼!
拇指疯狂地按压着键盘上那些粗硬的塑料按键。屏幕上的绿色像素点随着我的动作剧烈地闪烁、跳动。
【短信】——打开!
收件箱空空如也。发件箱空空如也。
我颤抖着,试图编写新信息。给谁发?不知道!发什么?不知道!
拇指用力戳着按键。
【救——】
刚输入一个字,屏幕猛地一闪,光标自己跳到了前面,那个“救”字瞬间消失了。
我愣住,更用力地,几乎是砸着按键。
【我是宋——】
啪。 again。 文字被无形的手抹去。
我不信邪,疯狂地连续按键,胡乱组合着字母和数字,像是一种绝望的密码。
屏幕疯狂闪烁,绿色的字符乱码一样滚动,然后——【短信】应用自己关闭了,退回到了待机界面。那行冰冷的《我叫宋脘双》第一章 再次出现,像一个永恒的嘲讽。
“啊!!”我发出压抑的低吼,眼球因为愤怒和恐惧布满血丝。
【通讯录】——打开!
列表缓慢加载,只有寥寥几个名字,全都模糊不清,像是蒙着厚厚的水汽。第一个名字跳入眼帘,似乎是个男人的名字,有点熟悉,刺痛了某根神经。是他吗?那个厅堂里的男人?还是别的谁?
拇指不受控制地、痉挛般地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
忙音?不,是某种更奇怪的、被拉长扭曲的拨号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喂?”
电话居然通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我的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
我想问你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但脱口而出的,却是完全不受控制的、平板到诡异的声音,像复读机在念稿:“任务……受阻……记忆……紊乱……请求……指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那个男声响起,带着一种奇怪的、仿佛压抑着巨大情绪的腔调,每个字都吐得很慢,很重:
“脘双……听我说……停下。现在的一切都是错的。回来。我……我会帮你想起……”
帮我想起?想起什么?
巨大的茫然再次袭来。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一点点……但细想之下,只有更尖锐的刺痛和更深的迷雾。
“指令……冲突……”我听到“我”的嘴巴还在发出那种非人的声音,“核心协议……优先……”
“没有协议!那都是假的!”男人的声音陡然拔高,透出一丝绝望的嘶哑,对方切换成视频,“你看着我!宋脘双!你看着我!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那片海?你说过……”
海?
什么海?
脑子像是被这个词猛地凿击,一些混乱的、破碎的影像炸开——咸涩的风?冰冷的沙滩?远处灯塔微弱的光?
但下一秒,所有的碎片被更强大的力量粗暴地抹平。电话里传来刺耳的、高频的杂音,滋滋啦啦——
【通话已结束】
屏幕自动退回待机界面。
电量显示跳了一下:75%。
我瘫倒在冰冷的地上,浑身脱力,像刚经历了一场酷刑。手机屏幕的光冷冷地照着我汗湿的脸。
那个男人……他好像知道什么。他想告诉我什么。
但“她”,或者这部手机,或者说控制着这一切的东西,不允许。
我抬起颤抖的左手,慢慢覆盖住自己的眼睛。
黑暗中,只有那血红色的手机外壳,透过指缝,渗出不祥的光。
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