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林川的白大褂下摆滴落,在泥泞的山路上留下一串深色的印记。他抬头望向半山腰,老何头佝偻的背影正在一座新坟前忙碌,动作机械而急促,不像是祭奠,倒像是在掩盖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何老师!\"林川气喘吁吁地拦住正要离开的老人,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您不能就这么把小满葬了!昨天的化验报告...\"
老何头布满皱纹的脸在闪电的映照下忽明忽暗,浑浊的眼珠透过老花镜片冷冷地打量着林川:\"林医生,我闺女已经走了三天了。\"他指了指崭新的墓碑,上面\"爱女何小满之墓\"几个红漆大字在雨中格外刺眼。
林川掏出手机照亮碑文,突然僵住了:\"这日期不对!小满明明是三天前送来的,这上面写的死亡日期却是四天前!\"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尖锐。
老何头的手突然抖了一下,铜烟盒掉在泥地里。他弯腰去捡时,林川注意到老人右腿的裤管下露出一截金属光泽——那不是普通的假肢,上面刻满了诡异的符文,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诡异的青光。
\"村里都按阴历算日子。\"老何头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林医生,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说完便撑着铁锹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去,塑料拖鞋在泥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那青铜假肢每次落地都会发出沉闷的\"咚\"声。
林川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眼新坟。雨水冲刷下,坟头的泥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鬼使神差地走近,突然听见地底传来微弱的敲击声——咚、咚、咚,像是有人在棺材里轻轻叩击棺盖。
\"小满?\"林川的声音在发抖。他俯身把耳朵贴在潮湿的泥土上,那声音更清晰了,还夹杂着微弱的呜咽。林川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疯狂地用手扒开坟头的泥土,指甲缝里很快就塞满了潮湿的泥土和碎草。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棺木时,一道闪电劈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上,震耳欲聋的雷声吓得他跌坐在地。等他再爬起来时,那诡异的敲击声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暴雨拍打泥土的哗哗声。
深夜的太平间警报声刺破了县医院的宁静。林川跟着值班护士小吴冲进监控室,屏幕上三号冰柜正在剧烈震动,柜门已经被震开了一条缝。
\"可能是制冷系统故障...\"小吴的声音在发抖,手指紧紧攥着胸前的十字架项链。
林川抓起手电筒:\"我去看看。\"他的白大褂在阴冷的地下走廊里翻飞,太平间的金属门把手冷得像冰。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腐臭和草药味的冷气扑面而来,让他的胃部一阵痉挛。
三号冰柜的门大开着,裹尸袋的拉链被撑开了一道口子,一只青灰色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紫藤花瓣的碎屑——那是小满下葬时他亲手别在她发间的。
\"小、小吴...\"林川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去叫保安...不,直接报警!\"
就在这时,裹尸袋突然整个滑了出来,\"砰\"地砸在地上。角落里传来细微的响动,林川的手电光扫过去,照见一个蜷缩在墙边的白色身影——湿漉漉的黑发黏在惨白的脸上,寿衣领口绣着的紫藤花正是他亲手给小满穿上的那件。
\"疼...\"那具本该冰冷的\"尸体\"突然发出气音,纤细的手指深深掐进大腿,\"骨头...要裂开了...\"
林川的医用剪刀刚碰到寿衣,小满突然像触电般弓起身子。黑暗中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小吴的尖叫几乎掀翻屋顶:\"她后背!天啊,她后背长东西了!\"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林川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小满的蝴蝶骨高高隆起,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将薄薄的表皮顶出一个个凸起。那些凸起有规律地搏动着,就像...就像即将破茧而出的虫蛹。
少女突然瘫软在他怀里,体温烫得吓人。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让林川毛骨悚然:心率128,血氧98%——这根本不是尸体该有的生命体征!更可怕的是,小满的嘴角开始渗出淡绿色的黏液,那液体滴落在瓷砖地面上,竟然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老何头冲进急诊室时,白大褂们正围着小满的ct片争论不休。
\"这脊椎变形程度至少需要十年时间...\"
\"但患者才二十三岁...\"
\"等等,这些絮状阴影...它们在动!\"
\"都让开!\"老何头粗暴地推开人群,枯瘦的手掌按在女儿额头念念有词。林川闻到一股刺鼻的草药味,混合着某种腐败的气息。他突然抓住老人的手腕:\"您指甲缝里是什么?\"
暗红色的粉末簌簌落下。老何头眼神闪烁:\"朱砂...辟邪用的...\"
话音未落,病床突然剧烈震动。小满的嘴角涌出更多淡绿色黏液,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老何头猛地从怀里掏出个陶土罐子,罐口爬出几条蜈蚣似的黑影:\"所有人出去!马上!\"
林川被推出门时最后瞥见陶罐摔碎的瞬间,一团黑雾腾空而起,隐约形成一张扭曲的人脸。那瞬间,他仿佛听见无数人在耳边窃窃私语,声音忽远忽近,说着他听不懂的古老方言。
暴雨如注的夜晚,林川潜入了老何头的家。雨水顺着他的脖子流进衣领,但他已经感觉不到冷了。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积满灰尘的橱柜,照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盒子上的铜锁已经生锈,林川用手术刀轻易就撬开了它。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张泛黄的出生证明:2003年、1993年、1983年...最新那张是小满的,边缘沾着暗红色的指印。每张证明旁边都放着一个小布袋,林川颤抖着打开一个,倒出来的竟是一截已经风化的指骨!
里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林川举着手电摸进去,看见供桌上摆着七个造型古怪的陶罐,最大的那个贴着黄符纸,此刻正在诡异地颤动。他凑近辨认罐身上的字迹:\"庚申年七月十五子时...\"——正是三十年前村里集体失踪的七个女孩的生辰!
手机突然震动,小吴发来的照片让林川浑身冰凉:小满的x光片上,脊椎骨节凸起如串珠,每处隆起都嵌着芝麻大小的黑点。放大图片的瞬间,他的血液几乎凝固——那些黑点分明是蜷缩的虫卵!更可怕的是,这些虫卵正在缓慢地蠕动,似乎随时可能孵化。
\"何瘸子!把我家妞妞还来!\"刘寡妇的哭嚎声从院外传来。林川冲出去,看见十几个村民举着火把围住老何头。刘寡妇怀里抱着五岁女儿,小女孩的右手无名指位置空空如也,缠着的纱布渗着血。
\"昨晚有人看见你家小满在河边!\"刘寡妇声嘶力竭,\"她...她嘴里叼着我闺女的手指头!\"
老何头突然暴起,从后腰抽出把生锈的柴刀:\"滚!都给我滚!\"人群骚动间,林川终于看清了老人右腿的全貌——那根本不是普通假肢,而是青铜铸造的义肢,关节处刻满了与陶罐上如出一辙的符文!在火把的照耀下,那些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在金属表面缓缓流动。
混乱中不知谁撞翻了供桌,陶罐噼里啪啦摔得粉碎。林川弯腰捡起一块碎片,上面粘着半截风干的拇指——指甲上玫红色的指甲油,和护士小吴上周失踪时涂的一模一样...
地底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整座房子都在震颤。老何头脸色剧变:\"完了...尸蝉要出来了...\"他踉跄着往山上跑,青铜假肢在泥地上留下深深的凹痕。
林川追到坟地时,新坟已经裂开一道豁口,暗红色的棺材里整整齐齐码着七个崭新的陶罐。每个罐子里都浸泡着不同的身体部位:一根手指、一只耳朵、半截舌头...最中央的罐子里,一颗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
\"每十年要找七个生辰相同的女娃...\"老何头疯狂地往棺材上撒朱砂,\"用她们的骨血养续命蛊...但这次怎么会是小满...\"他突然抓住林川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皮肉,\"你见过她后背了吧?那些虫卵...等到月圆之夜...\"
山体突然剧烈震动,裂开的地缝里伸出无数苍白的手臂。最先爬出来的尸体穿着八十年代的碎花衬衫——她的脊椎上凸起一个个肉瘤,\"噗\"地爆开,飞出黑压压的尸蝉!那些虫子通体呈青铜色,翅膀振动时发出金属般的嗡鸣。
\"快走!\"杀猪匠老王挥舞火把冲过来,下一秒就被尸蝉钻进了耳朵。他僵直着栽进坟坑,皮肤下鼓起游走的肿块。小吴尖叫着拍打脖颈,一只青铜色的尸蝉正往她动脉里钻。
林川抡起铁锹拍碎尸蝉,粘稠的黑血溅在墓碑上滋滋作响。老何头突然狂笑着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纹着的人首蝉身刺青。裂开的坟包里腾起绿色火焰,小满从火中走出,背后的骨刺完全展开,变成透明的蝉翼。
\"爸爸,该换腿了。\"小满的指尖轻触青铜假肢,金属表面应声龟裂。老何头发出非人的惨叫,右腿断面钻出密密麻麻的尸蝉...
三个月后,林川在精神病院的墙上刻下第七道血痕。窗外的梧桐树上,一只青铜色的蝉正在振翅。护工送来当天的报纸,头版刊登着青要山景区发现古墓群的消息。照片上,七尊捧罐少女的石像围成一圈,最末那个的右手小指上,戴着一枚银光闪闪的顶针。
夜深人静时,林川总能听见地底传来\"咚咚\"的敲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叩击岩石。有时是七下,有时是十七下,节奏永远不变——就像蝉在地下蛰伏的十七年一样精确。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偷偷摊开掌心,那里躺着一枚青铜色的蝉蜕,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蝉蜕的腹部,刻着一个微小的、歪歪扭扭的\"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