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哈夫丹那如同磐石般的身影,用血肉之躯死死压制着那座即将爆发出毁灭冲击的邪恶装置,戴因斯雷布那双深邃的蓝眸中,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清晰的、名为“恐慌”的情绪。他下意识地向前踏出一步,声音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这样的话会…”
那被黑甲包裹的深渊司铎发出一阵狂妄而又刺耳的尖笑,黑色的能量在他周身疯狂涌动,他根本不在乎一个即将消亡的灵魂,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碍事的东西!给我闪开…”
然而,戴因斯雷布却猛地转过头,用一种混合了无尽嘲弄与决绝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了深渊司铎。
“你在看哪里?机会难得,你总算能除掉我了,不是吗?”
“……戴因斯雷布!”深渊司铎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被挑衅后的滔天怒火。
“干掉他,关闭那个装置!”戴因斯雷布对荧发出了最后的指令,他已然做好了与哈夫丹一同迎接终结的准备,只要能在此之前,将这个深渊的走狗一同拖入地狱。
然而,一道身影却比所有人的反应都更快。
左钰没有理会那叫嚣着的深渊司铎,他的身形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冲到了那不断喷涌着污秽能量的池水中央。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将那死死趴在装置之上、身体已经开始被能量侵蚀得发出焦糊味的哈夫丹推开,动作粗暴却又精准。
几乎就在哈夫丹被推开的同一时间,一道纯净而温暖的、由无数金色符文构成的神圣护盾,瞬间笼罩了哈夫丹摇摇欲坠的身躯,将那些足以侵蚀灵魂的诅咒能量彻底隔绝在外。
紧接着,左钰看都未看那深渊司铎一眼,他伸出右手,对着那座如同沸腾毒泉般的池水与装置,五指猛然张开。
“嗡——”
一股无形而又磅礴的、充满了混沌与创造气息的猩红色能量,自他掌心轰然爆发。那能量并非纯粹的火焰或寒冰,而是一种更加本源的、足以扭曲现实的力量。它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化作一个半透明的、流转着无数猩红符文的巨大罩子,如同倒扣的碗,将整个池水与那疯狂运转的装置,严丝合缝地包裹了起来。
那足以将钢铁都瞬间汽化的恐怖冲击,在撞击到猩红色罩子的内壁时,竟如同投入无尽深海的石子,只泛起一阵阵微不足道的涟漪,便被彻底吸收、隔绝,再也无法泄露出一丝一毫。
战局在这一瞬间,被彻底逆转。
接下来的战斗,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碾压。失去了装置的能量支援,又面对着一个拥有牛符咒力量、一力降十会的荧,一个身法诡异步伐致命的戴因斯雷布,以及一个从始至终都未曾真正出手、只是站在那里便散发着令人窒息压迫感的左钰,那名深渊司铎甚至连一句完整的咒语都没能念完,便被戴因斯雷布那饱含了五百年怒火的无形之刃,彻底撕成了碎片,化作黑色的尘埃消散。
战斗结束了,那座被猩红色罩子笼罩的装置,也因为失去了深渊司的操控而渐渐平息下来,只是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微光。
“怎么办,把那个深渊司铎解决了,那个装置就这么扣住吗…”派蒙心有余悸地从荧的身后探出头来,她绕着那猩红色的罩子飞了一圈,依旧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她随即又看向一旁被圣光护盾包裹、一动不动的哈夫丹,小脸上写满了担忧,“哈夫丹他怎么样?”
“不用担心,现在冲击已经暂时消失了,接触装置才是当务之急。”左钰平静地说道,他的目光扫过房间四周,那几扇依旧在幽幽旋转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深渊传送门。
戴因斯雷布的目光也随之投了过去,他强行压下心中对哈夫丹安危的担忧,恢复了身为指挥官的冷静。“看到周围那些光线和传送门了吗?他们一定把能源装置分散安置在别处了,过去确认情况,要快!”
“是要穿过那些深渊的传送门吗…”派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抗拒和恐惧,但看到荧和左钰那坚定的眼神,她还是鼓起勇气,跟了上去,“喂等等我!”
第一扇传送门之后,是一片扭曲的空间。这里的天空是诡异的暗紫色,地面上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液体。几只丘丘人正被禁锢在能量的枷锁之中,它们的身体痛苦地抽搐着,口中发出不成调的、充满了无尽悲伤的呜咽。
“那些丘丘人看起来真的很痛苦…啊!”派蒙下意识地捂住了嘴,“难道说,现在的戴因也在忍受这样的痛苦吗?”
“不必介意。”戴因斯雷布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这片空间的岩石,“哈夫丹他们所承受的苦痛远胜于我。抓紧时间!”
左钰没有多言,他抬起手,掌心之中,一团闪耀着奥术光辉的紫色能量箭矢凝聚成型,随着他指尖轻弹,一道紫色的流光划破长空,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无比地命中了那座作为能源核心的黑色水晶。水晶应声而碎,禁锢着丘丘人的枷锁也随之消散。
第二扇门后,是一片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废墟。这里的诅咒气息更加浓郁,甚至已经开始影响人的心智。荧的眉头微微蹙起,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快点破坏这些装置,结束丘丘人们的痛苦吧!”派蒙焦急地催促道。
这一次,左钰伸出了左手,他低声吟诵着几个古老而又神圣的音节。一圈柔和的、金色的光环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那些燃烧着的黑色火焰如同遇到了克星般,纷纷熄灭,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诅咒气息也被瞬间净化一空。他对着远处的能源装置遥遥一指,一道炽热的圣光射线呼啸而出,将其彻底蒸发。
第三处与第四处的能源装置,都被一些被诅咒力量强化过的黑蛇骑士守护着。但他们还没来得及靠近众人,便被左钰随手施放的“障碍重重”与“暴风雪”组合法术,牢牢地控制在原地,动弹不得,最终被荧和戴因斯雷布轻松解决。
当最后一处能源装置被破坏,四周所有的深渊传送门都如同失去了能量的灯泡,瞬间熄灭,整个空间都暗了下来。
“四周都暗下来了,我们回去中央的房间看看吧?”派蒙提议道。
众人回到中央大厅,左钰随手一挥,那覆盖在池水与装置之上的猩红色罩子便化作点点红光,消散在空气中。果然,那座曾经散发着恐怖威压的装置,此刻已经彻底熄火,变成了一堆冰冷的钢铁。
“烧灼感消失了…”戴因斯雷布闭上眼,感受着自己体内那纠缠了五百年的诅咒,在这一刻,似乎真的减轻了些许,虽然微不足道,却也让他那早已麻木的灵魂,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宁。
“我们成功阻止了深渊的计划吗?”派蒙开心地在空中转了个圈。
然而,荧的目光却落在了那个依旧被圣光护盾包裹着的、静静躺在地上的身影上。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与悲伤。
“只是哈夫丹…”
“他似乎没有生命的气息了。”
戴因斯雷布的身体猛地一震,他快步上前,沉默地蹲在哈夫丹身边。
“……”
“我再确认一下。”他的声音沙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戴因他…其实很难过吧?”派蒙飞到荧的身边,小声地说道,“昔日的战友,以这样的形式再会…”
“喂喂,你们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啊,”左钰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打破了这沉重的气氛,“有我在,哈夫丹不会有事儿的。”
戴因斯雷布的动作一顿,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蓝眸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混杂着震惊与不可思议的表情。
“……”
“……你要怎么做?难道是…”他想到了之前那滴净化了丘丘人的神奇液体,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没错,看好吧。”左钰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他走上前,示意戴因斯雷布退后。他先是挥手撤掉了那层圣光护盾,然后,他伸出手,轻轻地,摘下了哈夫丹那覆盖了五百年的、早已与血肉粘连的头盔。
当哈夫丹的面容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是一张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的脸。狰狞、扭曲,皮肤如同干涸的河床般龟裂,五官早已融化、错位,形成了一种超越了生物学常理的、令人作呕的恐怖形态。那已经不是属于“人”的脸,而是诅咒本身最直观、最残酷的具现化。
左钰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被诅咒扭曲到极致的面容。当初在游戏中,这些画面都被巧妙地规避了。饶是他心性早已坚如磐石,在看到这一幕时,心中也不禁泛起一丝寒意。
荧更是直接被这恐怖的景象震得后退了半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而派蒙,则早已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捂住眼睛,死死地躲在了荧的身后,再也不敢看上一眼。
只有戴因斯雷布,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一切。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那双悄然握紧的、戴着手套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暴露了他内心那翻江倒海般的痛苦与愤怒。
左钰没有再感慨,他从系统空间中取出那个水晶小瓶,瓶中的圣水依旧散发着柔和而圣洁的光辉。他伸出手指,一滴晶莹剔透的圣水在他指尖凝聚,随即,他俯下身,将这滴承载着奇迹的液体,轻轻地,滴在了哈夫丹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嘴”的部位。
圣水的力量,就是如此的蛮横,如此的不讲道理。无论是普通的丘丘人,还是哈夫丹这样被诅咒侵蚀了五百年的强大骑士,一滴下去,所有诅咒,烟消云散。
在众人那混杂着震惊、恐惧与期待的注视下,奇迹,发生了。
一层层灰黑色的、如同实质般的、充满了不祥与污秽气息的诅咒雾气,开始从哈夫丹的体内被强行剥离出来。那雾气中仿佛有无数张扭曲痛苦的人脸在哀嚎,在挣扎。
哈夫丹那扭曲的面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重塑。龟裂的皮肤变得平整,错位的五官回归原位,狰狞的轮廓恢复了人类应有的英挺与坚毅。
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张不可名状的、恐怖的脸,便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虽然苍白憔悴,却依旧能看出当年英武不凡的、属于坎瑞亚骑士的坚毅面庞。
哪怕荧、派蒙和戴因斯雷布已经亲眼见证过这净化的一幕,但当这神迹再次发生在一位他们“认识”的、强大的骑士身上时,那份震撼,依旧让他们感到灵魂都在战栗。
看着诅咒被解除,但依旧因为长达五百年的身心折磨和刚才的冲击而昏迷不醒的哈夫丹,左钰再次抬起了手。
一团柔和的、温暖的金色光芒将哈夫丹的身体笼罩,他那因为诅咒而千疮百孔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生机。
就在众人以为一切已经结束,松了一口气,打算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时,地上的哈夫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有些迷茫地看着四周,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个身披黑色斗篷、有着一头灿烂金发的身影上时,他那双恢复了清明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愧疚。他挣扎着,从地上一跃而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单膝跪地,向着戴因斯雷布,行了一个标准的坎瑞亚骑士礼。
“抱歉,「末光之剑」戴因斯雷布大人,”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无尽的悔恨,“那时…我辜负了您,没能守护好国民。”
戴因斯雷布看着眼前这位失而复得的忠诚下属,他走上前,双手将他扶起。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无比珍贵的笑容。
“不,这五百年间,你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他看着哈夫丹,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无数在诅咒中消亡的同胞,声音无比郑重。
“直到今天,你们仍是我的荣耀。”
“坎瑞亚没有亡国,是吗?”哈夫丹的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焰,“毕竟您还站在这里。”
“嗯。”戴因斯雷布重重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这句肯定的回答,这位勇敢的骑士,那支撑了他五百年的、最后的执念,终于得以放下。他释然地笑了。
“所以…也不需要复国。”戴因斯雷布看着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说完,他张开双臂,将这位忠诚的战友,紧紧地,拥入怀中。这个拥抱,跨越了五百年的时光,承载了太多的痛苦与思念。
“哈夫丹你回复啦!!!”派蒙的欢呼声打破了这感人的一幕,她开心地在哈夫丹身边飞来飞去。
哈夫丹看着左钰、荧和派蒙,脸上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他完全不认识这几位。戴因斯雷布随即向他简单介绍了一下三人,以及刚才发生的一切。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戴因斯雷布决定带着哈夫丹离开这里。
离开前,他看向荧和左钰,神情恢复了往日的凝重。“这里汇聚着不止一种诡异力量。无论见到了什么都不奇怪。不过,如果你们想继续前往深处探索,就要小心了。”
他话音刚落,便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咳嗽。
“咳咳…”
“嗯,我们会小心的。”派蒙关切地看着他,“欸对了,戴因你们难道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刚才那台装置同样给我造成了不小的创伤,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恢复。”戴因斯雷布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原来如此…不对,我其实早就看出来了,你一直是在硬撑而已!”派蒙叉着腰,一脸“我看穿你了”的表情,“也该休息了,戴因…比如说,给自己放个假什么的!”
左钰看着他那副故作坚强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再次从怀中(实为系统空间)掏出了一件东西,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刻着骏马图案的八角石牌。
他走到戴因斯雷布面前,不等对方反应,便将那块马符咒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胸口。
一股纯净的、充满了生命活力的治愈能量,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涌入戴因斯雷布的体内。那些因为装置冲击而受损的内脏,那些因为强行压制诅咒而留下的暗伤,几乎是在一瞬间,便被彻底抚平,完好如初。戴因斯雷布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身体,瞬间变得无比轻盈,仿佛回到了五百年前,自己还未被诅咒侵蚀时的巅峰状态。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对着左钰,吐出了两个字。
“谢谢。”
“至于放假?”他重复着派蒙的提议,随即又自嘲地摇了摇头,“这不是该出现在我身上的词语。我还有重要的事。「命运的织机」计划还在进行。我甚至怀疑,这里的增幅装置也跟那个计划有关。”
荧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也会留意。”
她看着戴因斯雷布,眼神坚定:“等下次见面,我会再和你好好聊聊。”
“感谢你的体谅,「雇主」。”戴因斯雷布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意味深长的、复杂的笑容。
“只希望下次见面时,你不会站在「那边」。”
说完,他便与哈夫丹一起,转身走向了那幽深的黑暗,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喂,戴因他是不是有点记仇呀,最后才那么说…”派蒙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小声地抱怨道。
她随即又飞到荧的身边,用一种充满希望的语气说道:“虽然还是没能再一次见到你的哥哥,但也算是了解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吧?只要继续旅行,你们总会相遇,然后和好如初的,对吧?”
“哦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还记得我们一开始是为了调查丘丘人们的诡异行踪才过来的吗?这下应该可以找那位矿工大哥报告了吧,只是…好像有点不知道怎么说,这里发生的事对普通人来说有些太过复杂了吧!”
“总之,别把那份委托给忘了就行。”她拍了拍胸口,仿佛在提醒自己。
当三人再度踏上层岩巨渊的表层,那股熟悉的、裹挟着沙尘与阳光的灼热空气,让荧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地下那座倒悬的城市、哈夫丹最后的拥抱、戴因斯雷布那沉重的宿命,都随着幽深矿道的远去,被暂时封存进了记忆深处。
玥辉正焦急地在营地前来回踱步,一看到他们出现,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来,黝黑的脸上写满了关切与一丝不易察察的敬畏。“几位大人!你们总算回来了!就在刚才,整个巨渊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动,之后…之后就再没动静了!那些往里走的丘丘人,也一个都不见了!”
“啊,那个呀,是因为…”派蒙刚想把“净化装置”和“五百年的骑士”这些词说出口,就被荧眼疾手快地从后面捂住了嘴。
“呜呜呜!”
“我们找到了问题的根源,”荧一边压制着怀里挣扎的派蒙,一边对玥辉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是一处…特殊的能量场,对丘丘人有致命的吸引力。现在,能量场已经被我们关闭了。”
这个解释过于笼统,玥辉听得半信半疑,脸上的表情依旧有些困惑。
左钰缓步上前,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平静地看着玥辉。“以后不会再有丘丘人被吸引过来了,你们的开采工作可以正常进行。”
他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玥辉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心中所有的疑虑与不安,竟在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信服与安心。
“我…我明白了!”玥辉用力地点了点头,态度比之前恭敬了数倍,“几位大人的恩情,我们这些粗人无以为报。这是说好的报酬,还有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递了过来,“这是我们前几天无意中挖到的一块奇特的矿石,我们留着也没用,就当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
左钰接过,入手是一块触感温润的夜泊石,只是其内部,似乎还包裹着一团小小的、散发着奇异光芒的金色核心。
告别了千恩万谢的矿工,派蒙终于从荧的“魔爪”中挣脱出来,她叉着腰,气鼓鼓地抱怨道:“真是的!明明发生了那么多了不起的事情,却什么都不能说,好憋屈啊!”
“那你要怎么说?”荧好笑地看着她,“说我们见到了一个活了五百年的宫廷卫队长,然后治好了他,还顺便用一块小石头治好了另一个活了五百年的宫廷卫队长?”
“唔…好像确实有点离谱…”派蒙掰着指头想了想,随即又泄了气,“唉,算了算了,肚子饿了!我们快回璃月港吧!我要吃万民堂的水煮鱼!还有琉璃亭的松茸!”
“好,好,都满足你。”左钰笑着,随手在空中画了个圈。
一道闪耀着金色光辉的传送门凭空展开,门的另一端,正是他们位于璃月港那座雅致园林的庭院。
穿过门扉,熟悉的、混杂着海风咸味与清心花香的空气扑面而来,将那份属于层岩巨渊的压抑与沉重彻底涤荡干净。
派蒙第一时间就冲向了厨房,翻箱倒柜地寻找着零食。荧则坐在庭院的石凳上,看着池塘里悠闲游动的锦鲤,有些出神。戴因斯雷布那句“只希望下次见面时,你不会站在那边”,还在她耳边回响。
左钰没有打扰她,只是走到一旁,靠着廊柱,看着手中的那块奇特的夜泊石。这趟旅途的收获,远比想象中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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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岩巨渊的压抑与沉重,似乎还附着在灵魂的褶皱里,直到回归璃月港那座熟悉的庭院,被带着咸味的海风与清心花香的空气一吹,才彻底消散。
接下来的两日,成了难得的、奢侈的假期。三人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所有关于深渊、诅咒与宿命的沉重包袱。他们像最寻常的璃月居民一样,在清晨的阳光中醒来,去新月轩排队买刚出笼的虾饺,听着街坊邻里的闲谈;午后则躲进万文集舍,在墨香中翻阅着关于璃月港建立的古老传说,或是干脆坐在绯云坡的茶馆里,点上一壶上好的岩茶,听着说书先生将岩王帝君大战跋掣的故事讲得活灵活现,引来满堂喝彩。
派蒙的快乐最为纯粹,她几乎将这两天的时间都贡献给了吃虎岩的美食摊,从烤螭虎鱼到摩拉肉,再到莲子禽蛋羹,小小的身体里仿佛装着一个无底洞,直到连她自己都打着饱嗝,有些无精打采地抱怨着“吃得好饱,好无聊”时,这场短暂的休假才算走到了尾声。
这天午后,庭院里的竹影摇曳,池塘中的锦鲤懒洋洋地摆动着尾巴。荧正靠在美人靠上,闭目养神,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宁。左钰则在廊下,用一块软布,不紧不慢地擦拭着从遗迹中带出的那块奇特夜泊石。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在庭院门口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左钰抬起头,来人让他略感意外,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钟离一身雅致的棕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他身旁的归终则换上了一身轻便的鹅黄色长裙,发间的琉璃百合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摇曳,笑意盈盈。而在他们身后,是两个气质截然不同的身影,一个是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却又难掩关切之色的魈,另一个则是身形魁梧,眉宇间带着一股沉稳悍勇之气的浮舍。
“看来我们没有打扰到你们的清净。”钟离的声音温和,目光扫过庭院,最终落在了左钰身上。
“帝君说笑了,你们能来,庭院都蓬荜生辉了。”左钰放下手中的夜泊石,起身相迎。
荧和派蒙也闻声而来,见到是钟离他们,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钟离!归终!还有魈和浮舍!你们怎么一起来啦?”派蒙欢快地绕着几人飞了一圈。
“是有些事情,想请左钰先生帮忙。”归终说着,从钟离手中接过一个古朴的、由整块沉香木雕琢而成的盒子。那盒子表面流转着一层淡淡的岩元素光辉,显然被施加了某种精妙的封印术法,用以温养其内的物品。
她将盒子轻轻放在石桌上,打开盒盖的瞬间,三股截然不同的、却又同样充满了悲凉与不甘的气息,从中弥漫开来。
盒内,静静地躺着三件物品。一柄断裂的、被水汽浸润的青铜长戟,一根焦黑的、仿佛还残留着灼热温度的兽骨,以及一把厚重的、散发着沉凝气息的石斧。
“这是……”荧看着那三件遗物,能清晰地感觉到上面附着着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微弱灵魂波动。
“伐难、应达、弥怒,三位夜叉的遗物。”钟离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气,的沉痛,“当初寻回他们的遗物时,我便察觉到,他们的灵魂并未彻底消散,而是有一丝残魂,固执地留在了这世间。”
浮舍的目光落在三件遗物上,那双总是沉稳的眼眸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仿佛怕惊扰了战友最后的安眠。魈则默默地握紧了拳头,那张清秀的脸上,是五百年未曾化开的、刻骨的痛楚。
左钰缓步上前,他没有用手去触碰,只是闭上了双眼,将自己的精神力如水银般,缓缓地覆盖在那三件遗物之上。在他的感知中,三股微弱的灵魂波动清晰地呈现出来。
一股湿润而又冰冷,带着水元素的悲鸣,想来便是水夜叉伐难。
一股焦灼而又狂暴,充满了火元素的愤怒,无疑是火夜叉应达。
一股厚重而又压抑,流淌着岩元素的固执,这便是岩夜叉弥怒了。
“确实是他们的残魂。”左钰睁开眼,平静地说道,“虽然极其微弱,几乎已经到了消散的边缘,但核心的灵魂印记,还在。”
“可有办法?”归终的眼中充满了期盼,她握住钟离的手,紧张地问道。
“有。”左钰的回答干脆利落。
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缕猩红色的、仿佛由最纯粹的混沌与虚无编织而成的能量,在他掌心悄然浮现。那能量扭曲、跳动,没有散发出任何温度,却让周围的空间都泛起了肉眼可见的涟漪。
钟离和归终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们能感觉到,那股力量,不属于提瓦特的任何一种元素,甚至不属于深渊,那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古老的、足以撬动世界法则本身的恐怖力量。
“我无法直接修复灵魂,那是属于世界树的权能。”左钰的声音平静,却说出了足以让神明都为之动容的话语,“但我可以……修改概率。”
他将那缕猩红色的混沌魔力,轻轻地推向那三件遗物。那魔力并未直接接触遗物,而是在空中化作无数肉眼难见的、细密的红色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虚空之中。
在众人的感知中,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在左钰的眼中,那代表着三位夜叉残魂恢复可能性的、近乎于零的虚幻丝线,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抓住,与代表着“百分之百成功”的、另一条无比清晰坚固的命运之线,死死地纠缠、编织在了一起。
“好了。”左钰收回手,那股令人心悸的能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这就好了?”派蒙不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那三件毫无变化的遗物。
“嗯。”左钰点了点头,对钟离说道:“修复的概率,已经被我修改成了定数。接下来,你们只需像之前一样,用岩元素力继续温养即可。快则三月,慢则半年,他们的残魂便会彻底恢复稳固。到时候,我会再出手,为他们重塑肉身,助其复活。”
浮舍这位顶天立地的铁血夜叉,此刻竟虎目含泪,他猛地对着左钰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先生大恩,浮舍……没齿难忘!”
魈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他看着左钰,那双总是盛满了孤独与痛苦的金色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希望”的光芒。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感谢的言语,在这份足以逆转生死的恩情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最终,他只是学着浮舍的样子,对着左-钰,深深地行了一礼。
归终的眼眶早已湿润,她紧紧地抓住钟离的手臂,脸上是难以抑制的喜悦与激动。钟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看着眼前这个总是能创造奇迹的男人,郑重地说道:“左钰先生此举,不仅是救了我璃月的夜叉仙人,更是……为我了却了一桩数百年来的心结。此份恩情,我以岩王帝君的名义,铭记于心。”
“举手之劳罢了。”左钰摆了摆手,示意浮舍和魈起身,“朋友之间,不必如此。”
钟离与归终对视一眼,随即笑道:“既然如此,那今晚便由我做东,请三位去琉璃亭,品尝一下璃月最新的菜式,也算是为这份喜事,聊表庆贺。”
“好耶!琉璃亭!”派蒙一听到吃的,立刻就兴奋了起来。
“等等,”归终却忽然开口,她那双聪慧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她走到钟离身边,挽住他的手臂,歪着头说道,“琉璃亭虽然精致,但菜式未免有些厚重了。我倒觉得,月海亭新出的海鲜宴,听闻一绝,不如我们去那里尝尝鲜?”
钟离的表情,瞬间僵硬了一下。
他看着归终那双水汪汪的、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眼中充满了期待与一丝不容拒绝的调皮,又看了看旁边已经开始偷偷发笑的左钰、荧、派蒙和浮舍,以及那个站在原地,看看自己,又看看归终,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魈,最终,只能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充满了无奈与妥协的叹息。
“……好。”
“太好啦!”归终开心地跳了起来,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
月海亭的雅间临海而建,推开窗,便能看到璃月港那万家灯火与海面上点点渔船的灯光交相辉映的壮丽夜景。海风带着微凉的湿意,卷着远处玉京台飘来的霓裳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酒席之上,气氛热烈而又融洽。归终显然对钟离那副“食不下咽”的模样乐见其成,不住地为他布菜,什么清蒸石斑、爆炒圣火螺、黄金蟹,将他面前的碟子堆得满满当-当。钟离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堆海鲜,喝茶的频率明显比平时高了许多。
席间,左钰三人也向钟离他们讲述了最近在须弥的经历。当听到他们协助新生的草神,挫败了教令院贤者们的阴谋,将小吉祥草王从囚禁中解救出来时,钟离赞许地点了点头:“嗯,不错。神明当有神明的责任,却也不应被所谓的‘智慧’所束缚。新生的草神,或许能为须弥带来不一样的未来。”
当话题转到层岩巨渊下的冒险,左钰更是毫不隐瞒地,将自己拥有净化天理不死诅咒手段的事情,和盘托出。
“啪”的一声,钟离手中的茶杯,被他捏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他顾不上那价值不菲的古董茶具,猛地抬起头,那双金色的龙瞳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无法掩饰的震惊。“你说……净化天理的诅咒?”
归终和魈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们是亲历过魔神战争与坎瑞亚之灾的存在,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天理的法则,是何等的高高在上,何等的不可违逆。
“不错。”左钰平静地说道,“前些日子,我刚净化了一位坎瑞亚的末代王室卫队骑士,也算是有了一些心得。”
“这……这怎么可能?”归终喃喃自语,“那可是铭刻在世界根基之上的惩罚……”
“左钰先生,你此举……恐怕会引来天理的窥伺。”钟离的语气变得无比凝重,“你要小心。”
“帝君放心,”左钰的脸上露出一丝莫测的笑容,“天理的目光,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屏蔽了,她看不到我,也无法对我出手。所以,只要我自己不太过张扬,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说着,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了一个足有一人高的、由琉璃水晶打造的巨大罐子,“砰”的一声放在了桌上。
那罐子里,装满了清澈如水的液体,在月海亭明亮的灯火下,流转着圣洁的光辉。
“这是……”钟离看着那一大罐子“圣水”,眼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他从左钰之前的描述中,已经知道只需要一滴圣水,便能解除一个坎瑞亚遗民身上那纠缠了五百年的诅咒。他还以为此物必定是凝聚了法则之力的、举世罕见的奇珍,其价值甚至可能超越神之心。
结果……左钰直接掏出了一大罐。
看这分量,别说净化璃月境内的所有丘丘人,恐怕把整个提瓦特大陆的丘丘人都挨个洗个澡,都绰绰有余。
“这一罐圣水,就交给你了。”左钰将罐子推到钟离面前,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送一罐普通的果酱,“至于怎么用,是用来研究磨损,还是拿去把璃月境内的丘丘人都变回来,就由你来决定了。我可不想管这些麻烦的后续安置工作。”
钟离看着眼前的这口大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这位活了数千年,见惯了沧海桑田的岩王帝君,此刻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眼前这个男人,以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反复刷新。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尽兴而归。当然,付账的,是笑得像只偷吃了鱼的小狐狸一样的归终。钟离先生,一如既往地,又忘记了带摩拉。
告别了带着圣水罐子,心情复杂地离去的钟离一行人,左钰三人站在月海亭的露台上,吹着微凉的海风。
“接下来,我们是回住处,还是直接回须弥?”荧轻声问道。
“回须弥吧,凯瑟琳那边说不定又有什么新的委托了。”派蒙已经恢复了活力。
“好。”左钰点了点头,随手在空中画了个圈。
一道闪耀着金色边框的、不断旋转的圆形光环,凭空在他们面前展开。门的另一端,清晰地映出了他们下榻的、那间充满了须弥异域风情的旅馆房间。
三人迈步而入,光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将璃月港的喧嚣与海风,彻底隔绝在外。新的一天,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