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吴阿蒙。
从朔州出发,车沿着太行西缘一路北上,大地愈加辽阔,风愈加苍凉。大同——这座边塞古都,早早矗立在高原北境的风口。
在地图上,她毗邻内蒙古,扼守山西门户,千年来是兵家重地、贸易枢纽;在时间里,她是北魏首都,是辽金旧土,是煤都钢城,也是文明多元汇聚的交点。
我走进大同,不只是为了云冈石窟的佛眼辉光,也为了触摸边塞文化下那一层未被世人写尽的生息与烟火。
这是一座边城,却有古都的气度;这是一片高原,却有海一般的深沉。
一、云冈石窟:千年不语,却语千年
抵达大同第一天,我便直奔云冈。
云冈石窟坐落于武周山下,十里画壁,千佛千面,仿佛是石头长出的时间眼睛。
我站在第五窟前,那尊高达十几米的佛像,面容安详却不空泛,眼神中似乎藏着风雪、战火与复兴。
导览员是一位留着短发的年轻人,竟是土生土长的大同人。他轻声说:“你知道吗?这些佛像不是一朝一代凿完的,是几代人一锤一凿,和山对话。”
我问他:“你怎么看这些石头里的佛?”
他想了想,说:“它们不是供的神,是时间的沉淀者,是这块土地用安静写下的诗。”
我写下:
“大同的佛,不言禅机,
却以每一条斧痕刻下人间苦乐;
她不在庙中发光,
而在石头与风之间,等你靠近。”
二、大同古城:墙内城郭,砖缝余音
翌日清晨,我绕着大同古城墙缓缓而行。
这是一座重修后的城郭,四正八门,轮廓清晰,仿佛历史用钢笔重新勾勒了一次。青砖沉稳,护城河安然流淌,一排排飞檐老宅已改为客栈、茶馆与民艺展。
我走进一家卖木雕的小铺,店主是一位老艺人,名叫张云柏,祖上三代雕佛像。
他正在细刻一尊罗汉,我问:“你觉得老大同的魂在哪?”
他停下刻刀:“不在佛像,也不在古城里,在人——人在这城里,不赶,不惧,有规矩。”
他讲了一个细节:“我们做木雕,每一刀要顺纹下,不能逆着。做人也一样。大同人做生意、办事,慢,不虚,不抖。”
我写下:
“大同的城,不靠喧嚣站立,
而靠每一块砖中藏着的沉静;
她的‘大’,不在面积,
在容纳边疆与中原、安稳与裂变之间。”
三、火山群与火山豆腐:地底热血,锅中温情
离开古城,我前往南郊的火山群遗迹。
这片沉睡的火山,曾在地质年代剧烈喷涌,如今已是绵延起伏的山岗,草木斑驳,却仍可见火山口与熔岩道。
我在火山脚下的一处小村落吃饭,饭馆名为“火山豆腐坊”,老板娘热情招呼:“吃我家豆腐,一口烧地心的香。”
火山豆腐,是用火山泉水点制,口感嫩中带韧,带着山野气息。
我问:“为什么你们还记得火山的事?”
她擦擦手:“这山虽然不喷了,但我们记得它烧过我们地底。我们这代人,也要烧出点自己的日子。”
我写下:
“大同的火,不在爆发的声音,
而在地下燃尽后留下一丝余热,
让人记得这里不是平地,
是经过炽烈才变温柔的土地。”
四、口泉矿工村:一座城的地下人生
我又前往口泉矿区,那是大同能源历史的一个缩影。
如今矿井多已封闭,但当年的矿工生活村还在,墙上是脱色的毛主席语录,井盖边是放锈的矿灯架。几位老人坐在晒台上抽烟、下棋。
一位名叫郝老的矿工告诉我:“我年轻时一天能出三百筐煤。现在,咳嗽喘气都喘不过来了。”
我问他:“你后悔吗?”
他却摇头:“不后悔。我从来没把煤矿当苦地方。我是在黑里找光。城是靠我们挖出来的。”
他拿出一张旧照片,是他年轻时在井下的合影:“你看,哪个不笑着?”
我写下:
“大同的矿,不只藏在地底,
也留在一代人呼吸中、骨骼里;
她的沉重,不是包袱,
是岁月亲手递过来的一封信。”
五、边关夜色与羊杂汤:草原之外的柔软灯火
夜晚我住在一间靠近旧边关口的旅馆。
出门觅食时,远处传来驼铃录音,是餐馆招客的声效。我走进一家老字号,点了一碗热腾腾的大同羊杂汤。汤色浓郁,葱花漂浮,胃里渐暖。
旁边桌是一对年迈夫妇,一人端一碗,笑着聊着秋播收成和孙子成绩。
我望着夜空,大同的夜没有都市那种繁花似锦,却稳稳地落在地面——像一盏盏路灯,照亮回家的路,也像这汤,滚烫却温和。
我写下:
“大同的夜,不挑逗梦,
而是让每一盏灯都回到人间;
她不炫目,
却用一种古老的方式守住温饱与归属。”
佛眼观今·地图回笔·阳泉在望
六日大同,我走过石窟,入过老矿,吃过羊杂,望过火山,也听见风从古塞口吹来的低语。
她是石头刻的历史,也是火烧炼的人心。
我摊开《地球交响曲》的地图,在云冈佛眼下、矿井深处、古城之心郑重落笔:
“第236章·大同:石语千年,风吟今夜。”
下一站,是阳泉。
我要穿过太行的褶皱,去那座山间的工业之城,看煤钢之后的转身,看山河之中如何安放人间细语。
我背上行囊,轻声说:
“石已语,山将启——阳泉,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