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潢已经病的恍惚,他愤懑不平,他悲痛交加,他的心气都散了大半。
拖着病躯苟延残喘,陈潢咳嗽着,那双空洞的眼睛望向远处的天空,却没有焦距。
他的躯体被困在这囚车里,他的灵魂却早已死去。
他的满腔抱负,终是再也无法伸展。
他这副残躯,也无人在意,陈潢微微挪动身子,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挣扎着。
陈潢想,他怕是活不了多久了,病越来越重,他神色恍惚,就是不知,他还有没有机会再看一眼黄河,这个耗费他大半辈子心力的河,等他死了,若有幸能埋在河边,也可让他看着后来人……
后来人……
治河的又会是谁?
他还会不会延续他的方法?
河会被治得如何?
两岸的百姓还会受灾吗?
……
陈潢心里有太多牵挂,又有太多疑问。
可是……他掀起眼皮,无力的伸手,挡住那洒在他脸上的阳光,太刺眼了。
实在是太刺眼了啊……
陈潢闭上眼,不愿再去看,他已是戴罪之身,想这些又有何用呢。
躲不过一个死字。
可正在此时,似是来了人,那些官兵本要驱赶此人,不知道那人干了什么,那些对他爱搭不理的官兵态度瞬间变的好极了,赔着笑奉承。
陈潢没心思关注,仍然了无生趣的望着远方。
可是,那些人却朝他这边走来,陈潢那张苍白的脸憔悴的厉害,这会儿更是心如死灰。
还要劳烦哪位来取他性命?
陈潢自嘲,倒是把自己给逗笑了。
他这么个小人物,也不会有人觉得他值得兴师动众。
就算是让他去死,也不值得。
哗啦……一官兵拿着一串钥匙,给陈潢的囚车开了锁,这动作让他一愣,此刻脑子竟是空白一片。
“大人,这就是陈潢。”
那男子穿着一身宝蓝色绵马褂,面上带笑,大约而立之年,或许还要年轻一些,看起来很是和善。
接着,他对几位官兵点点头,那些人就会意的退到一边去,这人才和陈潢搭话。
“陈大人,你运气倒好。”
陈潢不明所以。
那人也不管陈潢能不能听懂,或者是否能领会他的意思,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也不表明自己的来历,只让官兵将陈潢架出来。
看陈潢那样子,在囚车里待了那么久,怕是腿都不顶用了。
陈潢就这么被架着,坐到了早就准备好的椅子上。
那位大人让跟在一旁的大夫上前,他虽面上常带笑,却显得很是沉默,并不多言。
他看着这个病骨支离的男人,也不知道这人有什么能耐,让六阿哥为他求情,让万岁爷肯网开一面,再给他个机会。
大夫给陈潢把了脉,又细细查看了一番他的状态,向那大人一点头。
那人就明白了,这病是硬生生拖成这样的。
而且,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他看着陈潢的样子,衣衫褴褛,许久未经过梳洗,蓬头垢面。
那官员轻声道:“开药吧。”
陈潢手颤抖着,他不知道这人是为了什么,会让人给他看病,何况他如今只是笼中困兽,身处牢狱之身,万岁爷亲自下令,若没有万岁爷的旨意,没人敢……
难道是,万岁爷?
陈潢不可置信,却因着激动身子都在发抖,那双死灰般的眼睛再次燃起一簇火苗。
他有些急切的看着那大人,万分想从他的口里知道些什么。
难道是万岁爷知道他的冤屈,或念在他这些年治河的功劳,万岁爷是明君圣主,自会明察秋毫,他心里期盼着。
或许,或许,他没有彻底惹了帝王厌弃……
看着陈潢那个样子,都是官场上的人精,那大人自然知道这人到底误会了什么,但是……
想着当时他府上来的人,那太监当时的态度——这可是他小侄子要的人。
巴扬阿想起福晋玛颜珠的宝贝侄子胤祚,看着陈潢都和颜悦色几分。
那太监只说是六阿哥要的人,嘱咐了他要干什么,就给了个牌子,让他来找看押陈潢的官兵。
巴扬阿他阿玛当时是四品文官,当儿子的受其恩泽通过恩荫为官,从八品笔帖式开始,十多年一步步爬到今天的吏部主事(正六品),是靠他努力经营,也是靠着宫里的德妃娘娘的面子。
巴扬阿无比庆幸能娶玛颜珠为福晋,当年德妃娘娘先参加小选中选,第二年他福晋就又参加内务府选秀落选回家自行婚配,当年他阿玛当机立断,为他定下这婚事。
后来,他和福晋琴瑟和鸣,玛颜珠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德妃娘娘也接连生子,一路高升,他沾了不少光。
若是再晚几年,巴扬阿想起德妃娘娘的幼妹,许的可是阿灵阿,遏必隆的儿子,他是如何也比不得的。
今年,巴扬阿想着万岁爷的意思,看着荣亲王的面子,他还能升一升。
他是无比想为荣亲王效力,奈何他与王爷至今未见过,这回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办好了,那位爷怎么也能看他几眼。
他侄儿要人,这陈潢就不能有事。
巴扬阿让大夫开了药,熬煮后亲眼看着陈潢喝下去。
他沉声对官兵们道:“此人虽有罪卸职,到底万岁爷的审判还没下来,不能让他出事。”
那些人都连连点头,挨个保证。
“自然,自然,大人。”
那大夫开好药给陈潢留下,巴扬阿知道不能在他这里走露了风声,王爷的恩情这陈潢早晚会知道,他虽想让这人知道他病成这样能保住一条命全靠王爷的恩赐,但也只能闭紧了嘴。
这时候只有让所有人都觉得是万岁爷的意思,万岁爷愿意对此人开恩才合适。
不能给王爷添麻烦。
王爷……
巴扬阿心里咀嚼着胤祚的名号,心里更是涌上热流。
他已经迫不及待等到王爷办差,他辅佐在侧,随王爷大展身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