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黑又一趟折返,总算完成了徐丰秋交代的任务,将十车官米运回了县衙。
卸了拉车的马,在衙门后院的一排屋子中,陈七斤和刘三蛋们又聚在一起。
已经到了后半夜,亲卫们还兴致勃勃,谋算着如何戳破柳树县的这个大脓包?
何秀儿一撇嘴,冷声道:“何必如此麻烦,直接亮明身份不就得了?”
“是啊!”
另一名亲卫也道:“三下五除二把这伙人给剁了,和他们这些人渣客气什么?”
“不急!”
刘三蛋摆摆手,道:“先逗逗徐丰秋这孙子,等玩够了,再一刀砍了他狗东西的脑袋也不迟!”
陈七斤也是一脸坏笑,半眯着眼睛说道:“这狗东西不是要咱们狠一点吗?那就狠给他看好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刘三蛋们大等着吃一顿有肉的早饭,然后变了脸跟徐丰秋算账。
就在这时候,仁和粮行的一名伙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衙门后院,一把推开屋门叫喊道:“快,带上棍子,粮行有刁民闹事!”
刁民闹事?
这么早?
刘三蛋懂了,吴六子带着五百步军,到了县城后,肯定是连夜动员那些回到家的百姓们,就说朝廷拨了赈济粮,让他们跟衙门要粮?
这招够狠,阴差阳错,百姓们知道衙门没人,居然跑到粮行去闹腾,看他徐丰秋如何应对?
狠瞪伙计一眼,刘三蛋骂道:“我等都是衙门的差役,如何管得了街面上的私事?”
陈七斤也是白眼一翻,伸了个懒腰说道:“老子们来回六十里路,回来后这天都快亮了,别说瞌睡没法补回来,这肚里饿得就像猫抓,回去告诉徐掌柜,等老子吃过早饭,再说刁民的事。”
“你……”
伙计一指陈七斤,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刘三蛋眼珠子一转,目光看向陈七斤,缓缓说道:“陈副班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吃着衙门的饭,就得给衙门干事,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
“对,对,刘班头说得对!”
没等陈七斤回应,伙计抢前面又道:“粮行和衙门,其实都是一回事,老爷把权交给徐掌柜,徐掌柜又替老爷找的你们,所以你们得把粮行的场面给撑起来,不能让那些穷鬼们闹腾!”
“说得好!”
刘三蛋点点头,半眯着眼睛瞥了伙计一眼,淡淡道:“这样吧!按理说,刁民闹事,衙门理应出面,可粮行不占理啊!米价如此之高,老百姓心里有怨气,他们买不起粮,只有闹事了。你回去给徐掌柜说,把那些刁民给诓到衙门口来闹,只要他们咆哮公堂,老子就有理由收拾他们了。”
“刘头,还是你行!”
伙计对刘三蛋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撒腿就跑了。
望着伙计的背影,刘三蛋笑道:“开仓放粮,支锅熬粥。”
此言一出,陈七斤这才明白过来。
“刘兄,还是你狠,软刀子杀人,血都不溅一滴。”
被陈七斤一夸,刘三蛋“哈哈”一笑,又道:“人家徐掌柜让你狠一点,那我只有软一点了,把干狠活的机会,让给你得了。”
说完,刘三蛋眼珠子一瞪,吼道:“各屋子找找,凡是能煮饭的家伙什,都拿出来在衙门口支起来,本班头要给柳树县的百姓放舍饭!”
话音一落,亲卫们顿时兴奋起来,一溜烟出去就在各屋子里翻腾了起来。
还真没费多大功夫,还没开火的县衙伙房,就有杜儒轩上任时带来的四口大锅。
不大一会,四口大锅被支了起来。
何秀儿亲自抡着一把大勺,站在一口大锅前指挥着。
“去,把车上的好米,先给卸几袋下来。”
陈七斤也没闲着,当即让亲卫们把车上的米给卸了下来。
这粥锅里的水还没开,就有从粮行那边赶过来的老百姓,在粥锅前排起了队。
刘三蛋背着双手,站在衙门口的台阶上,目光一扫稀稀拉拉的百姓,提高了声调说道:“父老乡亲们放心,粥饭够分,还得烦劳各位,趁着粥饭还没煮好,去给街坊邻居们说一声,就说朝廷有赈济粮下来了,吃完舍饭,再去仁和粮行排队领粮。”
这一通喊话,排队的人群就欢呼起来。
刘三蛋伸出双手,凌空向下压了压,等人群稍加安静,又道:“施舍的粥饭,每人三碗,分发粮食是要按人丁算口数,诸位吃完粥饭,如实报上家里人口……”
话音一落,百姓更是欢呼一片。
片刻间,衙门口的百姓,越聚越多,四口大锅前面,队伍已经排了上百步。不但回到家中的百姓都出来等粥饭,四面空堂堂的城门里,也陆续有流民相互搀扶着赶向城里。
“衙门施粥了……”
“大家快去县衙门口,官家放舍饭了……”
“老天爷开眼了,我们饿不死了……”
更多的人,从各条街区纷纷赶向衙门口。
打发走了闹事的一些百姓后,一头雾水的徐丰秋关闭了店门,带着两名伙计也赶向县衙。
他想亲眼看看他招募的衙役们,是如何摆出官府的威风收拾这些刁民的。
到了衙门口,徐丰秋差点被气得当场吐血,一张得意洋洋的脸,霎时就绿了。
此时被支在衙门口台阶下的四口大锅里,粘稠的米粥咕嘟嘟冒着泡,散发着新米特有的香气。
四行排得长长的队伍中,饥肠辘辘的百姓们,正伸长了脖子吞咽着口水,就等挥着大勺的“衙役”给他们放舍饭了。
“咳咳!后边排队去,挤什么挤?”
陈七斤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冲着徐丰秋就是一通吼叫。
“好好看看,是我!”
陈七斤差点被气蒙了头,压低声音说道:“你糊涂了,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哦!”
陈七斤一镇,歪着脑袋端详半天,大嘴一咧,道:“有些面熟,只是一时记不起来了!”
狗东西!
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要不是心里发怵,徐丰秋差点一个巴掌甩过去。
这才一夜的功夫,姓陈的这狗东西就翻脸不认人了?
要知道,这份衙役的差事,还是他给许的呢!
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徐丰秋又把视线投向忙碌着的衙役们,企图找到刘三蛋的身影来。
此时的刘三蛋,正挥舞着双手,向纷纷涌向锅边的百姓们喊道:“都别挤,大家都有份,慢慢吃,别让烫着啦……”
四把大勺,上下翻飞忙个不停,端着碗和小盆的百姓们,捧着滚烫的粥饭边走边吹,躲在一旁的墙角下就狂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