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承独自坐在靠窗的长凳上，翻阅着手中的剧本片段。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深灰色羊绒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身简约的装扮反而凸显出他沉静的气质，与周遭浮动的焦虑形成鲜明对比。
《爱潮》是国际知名导演李默筹备多年的文艺片，瞄准国际奖项，对演员的要求极高。
如果不是年初时卫承获得了金翎奖视帝，他是根本没资格来参加试镜的。
等候区很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的低声交谈和翻动纸张的声音。
“下一位，卫承。”
有窸窸窣窣的目光向他投来，卫承合上剧本，从容起身。
试镜间里，李默导演坐在正中，旁边是制片人和选角导演。而最左边的位置上，纪泽润正在那里安稳坐着。
——他就是这部电影早就“内定”了的男主角。
毕竟《爱潮》讲的可不是爱情，而是父母亲扭曲的“望子成龙”。为了激励孩子的上进心，他们甚至从孤儿院里收养了年纪已经很大的男二号作为“竞争者”。
总之，据他所知，打从去年林女士在网上闹过一通，纪泽润就被导演盯上了。
“我们来抽签吧，”导演的声音很温柔，看起来很好说话，“看看你来表演第几场。”
卫承已经低眉顺目进入了情境，他动作里加上几分被规训出的刻板，目光没落到在场任何一个人的脸上。
“第三场，成年后和自己弟弟重逢的那场戏。台词都已经背熟了吧？”
卫承抿着唇点头。
纪泽润从桌后绕出，目光里带着角色应有的挑衅：“好久不见啊，好学生。”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科技园区报告厅内，江时鸣正站在古星瑶身旁，为星乐云的宣讲会站台。
古星瑶在旁边对着什么算法什么平台侃侃而谈，江时鸣只觉得头晕晕的。
“我们的智能合同审查系统，能在三分钟内完成版权交易的合规性检查。”古星瑶向台下展示着平台界面，“而且所有注册作品都会同步到区块链存证。”
江时鸣一句话也插不上，只能安静地坐在嘉宾席，像个吉祥物一样，目光掠过台下跃跃欲试的创作者们。
这时，后排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举手问道：“所以这个App接入了这么多智能系统，我们的作品上传后会不会被AI拿去学习啊？”
他话音一落，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台下更是漫起一片窃窃私语。
这方面的话题在创作者群体中一向很敏感，明明都说过智能系统审查的是合同，这时候提出这种问题，很明显是不怀好意。
只是不知道是友商发力，还是有人单纯看不惯他们的高调。
古星瑶正要开口，江时鸣却突然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接过话筒：“因为AI有学习的功能，便觉得运用它有风险，无异于听说有水中毒，从此就开始喝果汁。”
前排有人笑出声来。
“首先，我们这个平台的特色是可以智能审查授权与买卖合同，它检查的是合同，不是你的创作。”江时鸣摊开手，“其次，你的歌曲有被人无授权使用过吗？”
那男人支支吾吾地开口：“我在研究各个网站的，呃，那个授权范围，我得确保我的知识产权……”
“那你先创作吧，”江时鸣说，“等你有了作品，你也会有一个合适的发布平台了。”
这番回答让现场陷入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古星瑶更是满脸崇拜。
她要不是站在台上，保管要在下面骂一句：你算个什么东西，江时鸣犯得着抄你的东西？耳朵聋理解能力也差，哪怕是别人雇来捣乱的都不配拿工资。
但她在台上，她不能这么说，所以才一时被哽住不知怎么回应。
她咳嗽两声，继续为大家介绍其中的板块。
而江时鸣感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趁着古星瑶继续讲解的间隙悄悄查看，是卫承发来的消息：
“试镜结束了。晚上要来参加演员部的聚餐吗？吃烤肉。”
江时鸣倒吸一口气，手指把手机屏幕敲得梆梆响：“去！”
“那太好了，我们可以放开了点餐了。”
江时鸣选了一个发怒的表情包发出去。
“我正在说服他们选我们之前去吃的那家，给我加个油吧。”
“［亲亲］”
“……”
“？”
“突然觉得今天试镜结束得实在有点太早了。”
江时鸣正要回复，古星瑶恰好转过头来，他连忙收起手机，重新端坐成那个合格的吉祥物。
重返十八岁明明还没有正式开拍，他已经有一种回到学生时代的感觉了！
……
卫承的演员部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好不容易见到面的纪泽润。
哪怕脱离了角色状态，这小孩儿现在瞧他的眼神也是酸酸的。
“还没有面对面恭喜过你，新婚快乐。”
卫承怎么也压不住上扬的嘴角，只得抬手抵在唇边掩饰笑意。
“谢谢。”
阳光在他无名指的婚戒上跳跃，于是他抬手掩饰笑意的举动，看起来颇像在跟别人炫耀他的结婚戒指。
纪泽润显然就是这么觉得的，脸上先是有点被腻歪到，又闪过了一丝失落。
卫承终于把嘴角抹下来，他语气温和地问道：“你呢？你的人生已经修补好了吗？”
从事业上论，纪泽润无疑是非常成功的。自从他不再被母亲束缚，便肆意接了不少文艺片，又恰逢这两年电影界没有什么好作品，于是这些文艺片也成了叫好又叫座的佳作，让他在圈内的地位又上了新高度。
圈内地位这种事比较抽象，不太好描述，但从他的粉丝开始让他和电视剧《折剑》割席就能看出来他现在有多成功了。
然而以卫承自己来论，他的成功绝不仅限于事业上。
纪泽润也一样，他到底还是对母亲怀着一丝隐秘的希望，当这份希望被一次次打翻，事业上再怎么成功也无法掩盖他的狼狈。
然而这次见面，他看起来明显有些不同了。
——他扮演一个狼狈的角色，再也不是扮演他自己。
是遇上了好事吧。
卫承想。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