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沈红绫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穿透夜色。
林太平定在原地，故作疑惑道：“怎么了，师侄女？大晚上的，有何贵干？”
沈红绫出奇地没有被这句“师侄女”点燃火药桶，也没有反驳林太平，只是沉声道：“我有话跟你说。”
林太平深吸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逃避，该来的，总会来。
他慢慢转过身。
月光如水银泻地，温柔地勾勒出庭院中那个清瘦却挺直，又带着几分骄傲的身影。
沈红绫就站在离他几步远的青石小径上。
穿着一身素净的中衣，外面松松地披了件外袍，普通的衣服，掩不住玲珑有致的身材。
夜风吹拂着沈红绫鬓边散落的几缕青丝，也吹动着她单薄的衣袂。
大病初愈的脸庞，在清辉下显得有些苍白，却无损那种清冷皎洁的气质。
沈红绫静静地站在那里，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正定定地看着林太平，里面翻涌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蕴藏了何止千言万语。
夜风吹过庭院，卷起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老树的影子，在地上拖得长长的，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其中。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和那越来越清晰的心跳。
林太平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面对从未有如今天这般认真的沈红绫，他平常那些插科打诨、转移话题的俏皮话，此刻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你……我……这……你想说什么？”
沈红绫向前走近一步。
月光下，她的双眸是那般清晰，近在咫尺。
美丽又憔悴的凤目中，不再是六扇门神捕的威严，只剩下一个女子最本真的孤勇和询问。
“林太平，我明天就要走了。”
沈红绫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针，清晰地扎进林太平的耳膜。
“走之前，有一个问题，我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沈红绫微微仰起头，月光流淌在她苍白却坚定的脸庞上。
那双清亮的眸子，直直地看进林太平的眼底深处，带着一种不容闪避的尖锐。
“你，到底，爱不爱我？”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林太平脑海中炸开。
他压根没有想到，沈红绫竟然会打直球。
在他的映像中，沈红绫虽然表面上很骄傲，很冷酷，很大大咧咧，实际上内心是极为保守和含蓄的。
她的内心，并不像红线那样，开放，果敢，毫不顾忌地释放感情。
正因为没有准备，林太平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犹豫、所有的插科打诨，在这一记直球面前，直接被轰得粉碎。
或许即便心里有准备也没有用。
林太平好似被任老太爷咬了脖子，瞳孔骤缩，身体瞬间僵直。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来掩饰。
可是，面对沈红绫那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祈求的目光，林太平心中剧烈颤动，根本说不出违心话来。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林太平缓缓闭上眼睛，与沈红绫初识、误会、斗嘴、晚饭、传功……直到鸦儿岭上，共同历经生死。
一幕幕，好像放电影一般从林太平脑海中闪过。
也许过了很久。
也许只是一瞬。
当林太平再睁开眼睛时，眼底只剩下一种真挚无比的坦诚。
他迎上沈红绫期待又祈求的目光，张了张嘴。
“爱。”
林太平此刻的声音，低沉却又无比清晰。
简简单单一个字，重逾千斤，砸在寂静的庭院里，也砸在沈红绫的心湖上，激起滔天巨浪。
流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知道的。
得到答案，沈红绫眼中溢出喜悦的泪光，心中却涌上更深的困惑，和一丝被刺痛的不解。
她微微蹙眉，紧紧盯着林太平的面庞，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和质问：“既然你也爱我，那你这几天，为什么一直对我若即若离，躲着我，像躲瘟神一样？”
“是不是我中毒了，现在变得不好看了？”
林太平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避开了沈红绫灼人的视线，望向地上两人被月光拉长的、交叠又分离的影子。
“因为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走之后，我们的交集会很少，也许可能根本没有。我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云泥之别。我不想拖累你。”
“所以你就选择逃避？选择推开？”
沈红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委屈，眼圈瞬间红了。
“林太平，你个大混蛋！”
话音未落，沈红绫眼噙热泪，哭着撞进了林太平的怀里。
温香软玉满怀。
林太平猝不及防，下意识地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了怀中这具微微颤抖，散发着火热的娇躯。
沈红绫冰凉的脸颊，紧紧贴在林太平的颈窝。
滚烫的泪水，瞬间将林太平的衣襟濡湿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沈红绫带着浓重的哭腔，断断续续地控诉着，像一只彷徨无助的受伤小兽。
“我中毒昏迷的时候，最怕的不是死……我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怕等不到你回来！怕连你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落。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哽咽着，“你去找碧血灵芝，说什么山贼不堪一击，说什么侯府扬眉吐气……你骗鬼呢！”
“你手上的伤，脸上的疲倦，你以为我看不见吗？”
“你这一路，为我吃了多少苦，冒了多少险，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啊！”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太平的心上。
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原来有人一直在关注着自己……
自己的那些谎言，当然骗不过身为六扇门四大神捕的沈红绫。
巨大的感动，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林太平心中的堤坝。
气氛到了这一刻，感情到了这种程度，说什么都是虚的了。
林太平收紧双臂，将怀中的沈红绫，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搂在怀里。
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药草清香。
月光无声地流淌，将庭院中紧紧相拥的两人温柔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