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州的州衙内正在举行一场军议,二十万大军是如同之前设想的,拿下滁州后再兵围江浦县吸引官军前来然后再同官军野战,一举干掉官军有生力量,还是放弃攻打滁州,直扑江浦县拿下县城后,搜寻打造船只然后澡盆横渡长江天堑。
高迎祥看着帐中众家掌盘不仅他自己激动其余人也激动,和州被攻下了义军第二次兵临江浦县,又可以试图过江攻击南京了,在座诸位掌盘不少都是去年和刘处直南下过的,一路上听刘大帅吹牛批说秦淮八艳怎么怎么好看,什么纤细柳腰大长腿,还有穿着薄纱的江南美女,比北方那些妹子灵巧的多。
有些比较好色的掌盘想到这里鼻子都出血了恨不得立马打过江去。
“诸位掌盘,和州已经攻下,缴获粮草十余万石,足够我们吃很久了,官军主力尚在庐州一带,眼下有两条路,北上攻取滁州或直扑江浦县,探马来报,滁州、江浦一带,仅有应天巡抚麾下标营蒋若来部与池河营杜弘域两部,兵力应该不足万人。”
张献忠说道:“闯王!这还有甚可议?江浦县城墙去年被刘大帅拆得差不多了,范景文修了半年还是个烂摊子,就打这里了,滁州城坚再让弟兄们攻击坚城会有意见了,我们只要拿下江浦,歼灭南京附近最后这支野战兵力,搜集船只快速渡过江去。”
马守应听完说道:“八大王莫要轻敌,杜弘域麾下那些延绥镇的家丁,可都是跟着他爹杜文焕在厮杀多年的老兵,咱们虽然人多,但杜弘域已经做好了准备,江浦县不是那么容易打下来的。”
“老回回说得在理。”罗汝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手指在舆图上轻轻划动,“不过,江浦城墙残缺,正是我军优势,去年刘大帅能破一次城,我们今年的兵力还更加雄厚再打下一次也没问题,只要速战速决,在庐州官军赶来前拿下江浦,搜集船只渡江,南京就在眼前!”
可能是被秦淮河的美女迷住了眼,罗汝才选择性的遗忘了操江提督李弘济麾下的水师。
高迎祥脑海中浮现出在九里关与刘处直分别时的场景,渡江的渴望在他胸中燃烧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烈。
“官军兵力不足,岂能错过这个时候,江浦城墙残破正是我军突破的绝佳时机,传令各营,明日拂晓开拔,直取江浦!此战,务必要快、要狠,要在官军反应过来之前,打开通往南京的大门!”
两日后,江浦县外的原野上,旌旗蔽日,高迎祥拿着千里镜看着远处的景象,杜弘域率领池河营已经做好准备,营寨依地势而建,壕沟纵横,拒马森严,那些在营中巡逻的军士,个个身披重甲,步履沉稳,寨墙上也布置了许多小型火炮。
此时,在官军营寨中,杜弘域正在做最后的战前部署,此战他比任何人都用心也没有划水的想法,因为他想拿战功让自己父亲也就是以前的延绥总兵杜文焕重新被皇帝起用。
五年前神一元起义时,为了聚拢延绥的军户率军攻破了宁塞营,住在里面的杜家满门遇难,当初因为自己身在南方才侥幸没事,自己的弟弟被杀了,妹妹也不知道被流寇倒手到什么地方了。
延绥杜家将门自己阿爷杜桐一支只剩下他和父亲杜文焕了,父亲当初在山西任提督剿贼,听到这个噩耗后丢下部队回家报仇,虽然后面和张应昌一起杀掉了神一元,但是自己的母亲以及弟弟妹妹和杜家的亲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父亲也因为擅自丢下部队被陛下削职为民,天天在家饮酒麻痹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心气了,他誓要在此战中证明杜家将门的价值,尤其是杜桐这一支的价值,证明杜家就是比尤家和张家强的多。
抛开了这些杂念,杜弘域对蒋若来说道:“蒋参戎(蒋若来是挂参将衔的抚标中军官),待会交战,还请用火炮压制流寇后续部队,我率池河营主动出击,必能给闯贼一个下马威!”
蒋若来在城墙上拱手回应:“杜军门放心!我已在城头布置红衣大炮十门,佛郎机二十门,定叫流寇有来无回!”
没有多余废话,义军抵达后休整了一段时间,便出兵同官军交战。
高迎祥首先派出李万庆部万余兵马发起试探性进攻,李万庆多鸡贼自然不肯拿出老本来进攻,他派出跟着他混饭吃的流民,许诺他们回来的管一顿白面馒头,然后这些炮灰们纷纷涌向官军阵地,四五千流民为了给自己壮胆,不停的叫喊倒是有那么一股子气势,就在前排部队即将接触官军阵线时,杜弘域突然下令:“开火!”
刹那间,池河营的阵地上火铳齐鸣,硝烟弥漫,冲在最前面的义军炮灰如割麦般倒下,与此同时,城头火炮轰鸣,炮弹呼啸着落入义军后续队伍,炸开一个个血色旋涡。
“不要乱!继续冲,回来掌盘子给你们准备羊肉汤。”李万庆安排的军官在阵后声嘶力竭地呼喊试图稳定这帮人的混乱,不得不说为了吃饭,流民们爆发出了惊人的勇气,他们凭着人数优势,终于与官军短兵相接,就在此时,杜弘亲率五百家丁从侧翼杀出,这些身经百战的延绥镇老兵如同出鞘利刃,瞬间将义军分割为两块,骑在马上的杜家家丁各种武器齐上阵,杀的流民们鬼哭狼嚎。
现在别说羊肉汤了,就是龙肉汤也不能让他们继续保持勇气了,第一阵李万庆部折损了两千余人,不过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如果高迎祥自家精锐不出,他就一直这样。
高迎祥也知道自己不出兵其余掌盘不可能把老本丢进去,于是他亲自督战,出动自己骑兵助阵,张献忠也派了营兵出战两家共计五千人,这一次,义军改变了战术,分成数股同时进攻,战场上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张献忠赤膊上阵,手拿一把剑在阵前来回奔驰:“儿郎们,给咱老子冲!第一个破阵的,赏银千两!”
杜弘域临危不乱,指挥部队且战且退,诱敌深入,待义军主力进入火炮射程,城头上蒋若来一声令下,火炮齐鸣,这一次的炮火更加密集,专门瞄准义军的指挥节点,张献忠的帅旗被一炮击倒,义军阵型大乱,杜弘域趁机率家丁反击,再次重创义军。
夕阳西下,战场上尸横遍野,高迎祥望着溃退的部队,面色铁青,两阵下来,义军损失已超过三千,却连官军的第一道防线都未能突破。
高迎祥想了想马守应和张一川还没出阵,于是对马守应和张一川说道:“我就不信这些官军是铁打的,两位兄弟我派骑兵掩护你们侧翼,你们两位再冲一次。”
马守应和张一川两人也算是跟着刘处直打过数万人的大仗了,知道一窝蜂冲过去就是找死,于是两人以散兵线前进,尽量减少炮火造成的伤亡,眼看就要突破官军防线,杜弘域又带着自己家丁冲了过来,这下他那一千五百家丁一齐出动。
“杜家的儿郎们,随我杀敌!”杜弘域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如蛟龙出海,上万官军和义军在夕阳余晖中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刀剑相交的铿锵声、垂死者的哀嚎声、战鼓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
就在战况陷入胶着之时,城头火炮再次发言,这一次,蒋若来改变了射击诸元,炮弹越过交战双方,直扑义军的后续援军。高迎祥眼见战机已失,只得鸣金收兵。
夜幕降临,义军后撤五里扎营,中军帐内,气氛凝重,高迎祥望着摇曳的烛火,心中五味杂陈,杜弘域的顽强和对义军的仇恨超出了他的预期,别的官军将领根本不会把自家家丁这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