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虞又不在。
“我保证听话！努力奋斗！咸鱼翻身！”
少年的声音如在耳畔。
可——
楚闻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抬头认真听讲。
钟虞此刻正和江源狼狈地瘫坐在小巷里，大口喘着粗气。
钟虞用肘部撞了江源一下。
“兄弟，你这也太受欢迎了吧”
一个月就引来四五波麻烦。
江源疼得呲牙咧嘴，笑得肆意，“可能我长得太帅了吧！容易招人嫉恨！”
钟虞歇了一会，从地上爬起来，“我得回去了”
“钟虞，谢了”江源看着钟虞的背影，心里鼓动着莫名的情绪。
这状似不经意的话语，透着莫名的郑重。
钟虞没停步，只朝身后摆了摆手。
钟虞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了，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楚闻躺在沙发上蜷缩着，好似睡着了。
钟虞到镜子面前再次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伤痕，确定没有，才过去叫醒楚闻。
楚闻坐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带着刚睡醒的茫然，“你回来了？”
钟虞揉了揉他的头，“你吃了吗？”
“没，等你”楚闻伸手抱住钟虞，在他身上蹭了蹭。
钟虞弯下腰，双手托着楚闻的屁股把人一把抱了起来，“走喽，去吃饭”
楚闻被他吓得清醒了不少，双腿环住腰，胳膊搂着脖子，嗔怪道，“你做什么？”
“给老婆喂饭，不能让老婆饿着肚子啊”
钟虞把楚闻放到餐桌旁的椅子上，调笑着端起饭菜进了厨房。
楚闻就一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如果能这样一辈子，该有多好。
钟虞把饭菜热好，端出来。
楚闻低头，拿筷子不停戳着碗里的米饭。
钟虞好笑地看着他，“楚学霸，你是想研究一下一碗饭能放多少粒米吗？”
楚闻没应声，气氛有些沉默。
“怎么了？”钟虞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情绪不高。
“你——”楚闻依旧没抬起头，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今天去哪了？”
钟虞脸色变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若无其事地说道，“之前的几个朋友聚餐，叫我去玩”
楚闻放下筷子，抬头直直看着他，“三天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钟虞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楚闻接着说，“过去两个月里，十天里有七天你不在，而你每次用的理由都懒得换”
楚闻的语气不是愤慨的，也不是埋怨的，他很冷静地在陈述。
冷静到语气里的无力与难过隐藏得很好，“钟虞，我不会追问你去做什么了，但，你说过你要和我去同一个地方的。”
他看起来很失望，也很难过，钟虞心里有一股冲动，他想上前抱他，亲吻他，让他不要露出那么让人心疼的神情。
但他不能，这是欺骗。
他没有资格去承诺，他的任务已经快完成了，注定没有办法陪楚闻一辈子。
所以，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楚闻，看着他一声不吭地起身，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进卧室，然后关上门。
【江源受一些伤也不影响我们的任务进度，死不了就行】
钟虞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灯光，把烟按在栏杆上捻灭。
【我知道】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即将到来的分离。
楚闻的每一个规划里都有他，可他却做不了任何承诺。
钟虞苦笑，也许，他想要的是，楚闻看清了他的“本质”，慢慢对他失望，主动提分手吧。
看，他就是个胆小鬼。
分手都不敢提。
【006，你之前的宿主有过这种情况吗？】
这是宿主的第三个世界，006表示理解宿主的担忧。
【我的第三任宿主在经历了324个世界后封闭了情感感知，第八任宿主是个人渣，见一个爱一个，不会有这样的困扰，第十一任宿主每过几个世界都会休息一段时间，防止自己崩溃掉，第十三......】
眼看006要没完没了地说下去，弄得钟虞的伤感都没了，连忙打断他，【停，你有过多少个宿主？】
【算上宿主的话，正好三千六百整】
【哦】钟虞无比庆幸打断了它。
钟虞沉思片刻，继续问道。
【006，如果我既不想关闭情感感知，又不想休息影响我的工作，有什么好方法吗？】
【宿主，我服务过的五百三十八位宿主，和您的诉求是一样的，他们中大多数选择的方法是沉淀记忆】
钟虞听完了006的科普介绍，没有说话。
【宿主是对这个方法有什么不满意吗？】
【不，我很满意】
只是，他突然想到，楚闻呢？他怎么办？
凌晨三点，楚闻睁开眼，毫无睡意。
他起身下床，打算去厨房倒杯水。
路过客厅的时候，借着月光看到了沙发上蜷缩着的人，以及地上的毛毯。
沙发再大，对于一个一米八的男生也不太舒服。
楚闻眉头微皱，犹豫片刻，走上前，弯腰把毛毯盖到他身上。
对方皱着眉头，似乎睡得有些不太安稳。
楚闻用手指细细抚平，又轻轻戳了几下钟虞的脸表示不满。
明明给你留了门的，是你自己偏偏要睡在外面的。
钟虞在睡梦中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不满地哼了一声。
楚闻收回手，叹了口气，转身回房。
他打开台灯，抽出桌架上的蓝色文件夹。
钟虞醒的时候已经十点了，楚闻早就走了。
006好心提醒他，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宿主，楚闻今天做的早餐没有你的份哦】
“哦，我还以为什么大事？他吃了就行呗”钟虞伸了个懒腰，把阳台上的窗帘拉开，暖烘烘的阳光一下倾泻而入。
“他肯定给我留饭了”钟虞去冰箱翻找，果然有一袋饺子。
006没忽悠到他，还吃了一嘴狗粮，忧郁地闭麦了。
一时间陷入了沉思，它是不是也该谈个恋爱了。
钟虞饿得前胸贴后背，三十来个饺子很快就干掉了。
他把碗筷洗好，准备回卧室洗个澡换身衣服。
【宿主，你今天要出去吗】
“你说呢，我老婆都发话了，我可不想今天还一个人睡沙发。”
【可是我们马上就要走了啊】
钟虞一愣，情绪低沉了几秒，随后咬牙切齿道，“006，你从来没怀疑过你被投诉这么多次的原因吗？”
真是刀刀往人心口扎。
【没有，我领导说，能力不行的人才会投诉别人】
“呵呵”
钟虞不想搭理它，他拿好衣服准备进浴室，刚要推门进去，注意到书桌上凌乱的纸张。
他走近一看，密密麻麻全是信息标注。
他突然就想起，有一个午后，他闭着眼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楚闻趴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很认真地说，“我不想异地恋，我想天天和你见面，所以，你要好好努力，我们要去同一个地方。”
他以为自己没听清的，他以为自己记不得的，可这一刻它们是如此清晰地映在他脑海里。
楚闻傍晚回到家的时候，钟虞不在。
他拿起手机给钟虞打电话，“嘟—嘟—”
电话接通了，钟虞那边很多人嬉笑喧闹的声音第一时间传了过来。
钟虞推开门走出去，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只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
楚闻抿了抿唇，声音一时有些嘶哑，“你今天还回来吗？”
钟虞沉默了一会儿，“不回了”
楚闻脸色变得很难看，似哭非哭地，他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你明天回来吗？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有什么就在电话里说吧”
听到对方冷漠不耐的语气，楚闻深吸了口气，“你不是一直想选体育相关的吗？我觉得南城的——”
“楚闻。”钟虞直接打断他，“你不是一直想去京都吗？”
“我现在觉得——”
“没必要，楚闻，真得没必要”钟虞靠在墙上，自嘲一笑，“楚闻，我想选体育是因为体育特别适合我这种不爱动脑子的人，你也知道，我家里对我要求不高。”
他声音一沉，“但你不一样，你从很早以前就有了自己的理想，你应该朝着你的路走”
钟虞加重了语气，“我希望你能朝着你的路走”
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回声，钟虞叹了口气，“我们的事七月再说吧，我这几个月回家住，家里有点事。”
“嗯”楚闻向后倚在沙发上，拿手捂住眼睛，轻轻应了一声。
钟虞把电话挂断，颓丧地靠在墙上，闭上眼。
【宿主，你如果担心影响楚闻，为什么要现在就说出来？】
【你觉得我现在的状态能骗过他去？】
而且，给对方营造一个美梦，却在关键时刻致命一击，也许对他的阿闻更残忍。
也许——
他们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
两个月的时间说短暂也短暂，说漫长也漫长。
一切都尘埃落定，楚闻迎着霞光走在林荫路上。
他此时仿佛被抽干了精神，整个人显得异常疲惫，眼下的青黑昭示着他这段时间的煎熬。
他拿出手机，给钟虞发消息。
【明天你回来吗】
明天是钟虞的生日。
而且，他们需要好好谈谈。
过了十分钟，钟虞依旧没回，楚闻眼神黯淡下来。
钟虞以前都是一分钟内就会回他的，
他拍拍脸，打算先回家准备。
*
电话打了很多个都没打通。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蛋糕被放进了冰箱，楚闻还在等。
等那条迟来的信息。
【我不回去了，过两天我去那儿收拾东西】
他什么意思？楚闻觉得有点可笑，这是钟虞的房子，要走也该是自己走。
他把唇瓣咬得发白。
【你现在在哪】
他不甘心，钟虞欠他一个解释。
钟虞过了一会儿才回他。
【pass club，你如果来的话，到了打我电话，我下去接你】
【嗯】
楚闻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他给钟虞打电话，没人接。
他去前台问到房间号，就直接去了。
305。
门没有关严实，楚闻甚至能透过门缝隐隐约约看到钟虞叼着烟的样子。
这里的环境很嘈杂，可是楚闻依旧能一字一句地听清里面的交谈。
“钟少，我这个主意怎么样？我早看那个楚闻不顺眼了！仗着自己是会长天天管这个管那个的，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还是钟少有办法，现在那楚闻对您还不是百依百顺？真想看看他被甩了的狼狈样子！看他还能不能硬气起来”
一个瘦高个凑在钟虞旁边，殷勤地给他点火。
钟虞吸了一口烟，吐出个烟圈，“你小子不错，说吧，想要什么？”
“哎呦，我就是出个主意，还是您魅力大，才能降服他”
钟虞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
“我外面那辆车给你了”
瘦高个受宠若惊，一百多万的车，这钟少真是个冤大头。
甭管心里怎么想，嘴上还是恭维着，“钟少阔气”
周围的人看着他能讨钟少喜欢，又酸又鄙夷。
“不过——”
钟虞这么一转折，瘦高个连忙提起心，仔细听着。
“有时候魅力太大也不好，楚闻这个人吧，长得还行，就是性子无趣，现在也有点腻了，却甩不掉，麻烦！”
“那有什么难的，您不是说他今晚来吗，到时候交给我，我这还有点药，他要是脏了您就有理由了，而且说不定他主动提分手——”
瘦高个眼里透出淫邪的目光，他打早就瞧上了那副身体，要是......嘿嘿
他没注意到钟虞的脸色一下变得阴沉。
“哐当”一声，门被推开，楚闻冷着一张脸，逆着光走进来。
“钟虞，我们分手吧”
看，他还保留着最后一丝尊严和体面。
钟虞看到他眼里的疏离和厌恶仿佛如坠深渊，他喉咙里仿佛堵住了什么，把他千百遍演练的台词压了下去。
“我——”
楚闻讽刺一笑，“既然你腻了，那就分手吧，我早就想分了，不需要钟少如此烦恼，我不会赖着不走”
钟虞从未看过楚闻这样浑身带刺的一面，楚闻应该是什么样的？是会笑着问他吃什么的样子？还是撒娇要他抱的样子？还是红着脸任由他欺负的样子？
钟虞只觉得天旋地转，他高估自己了，他根本无法忍受楚闻的嫌恶和冷漠。
那楚闻呢？他刚刚听到那些话该有多难过？
他注意到楚闻身体在轻微发颤，他注意到那微红的眼眶和眼角的泪痕，他多想抱抱他，告诉他，刚才那些话都是假的，都是骗他的。
【宿主，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钟虞握紧拳头，让指甲嵌在肉里，疼痛让他保持清醒。
他听到自己轻佻又无所谓的声音
“难得你还有自知之明，那个房子就送你了，陪我玩了这么长时间什么也没捞着，也显得我太小气了”
瘦高个和旁边坐了一圈的男男女女都红了眼睛，钟少的房子那可价值不菲，瘦高个得的车十辆都比不上。
“不必了，我今天就搬出去”楚闻深深地看了钟虞一眼，转身离开。
钟虞深吸一口气，“你等等，我让人送你一趟”
现在太晚了，实在不安全。
“怎么？钟少怕我赖着不走？”楚闻回身看他，嗤笑一声，“放心，我一定会以最快速度搬出去，而且搬的干干净净”
楚闻推开门，身影随着屋门的合上而消失。
钟虞终于维持不了平静，他狠狠地踹翻桌子，揪着瘦高个的衣襟拖过来，阴沉地看着他，“你要敢打他的主意，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说到做到”
瘦高个被吓得一哆嗦，失禁了，刚刚钟少那眼神......他不是开玩笑的。
钟虞又扫视了周围一圈，众人都低下头不敢看他。
“虽然分了，但也是我的东西，别人要是碰了，哪碰了我就剁了哪”
说完钟虞就拿起外套离开了这里。
只剩下惊惶的众人和失禁的尿骚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