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双双沉默,就在这时,去通报李玉满的人回来了。
“家主说,醒来便好,她有事脱不开身,晚些时候再来。”
听到这话,顾槐心里莫名的遗憾,似一股密不透风的布盖在他心间上。
待顾槐反应过来这种感觉代表着什么的时候,一向无所畏惧的他竟感到后怕。
不应该的,她都这样对自己了,他不应该想着她的……
顾槐愣怔的怀疑自我时,李舒已经指挥着人将她的小桌子搬进了居室,同时来的还有李琼、李芷。
寂静的小院来了三个顽童,热闹是眨眼间的事。
起初顾槐记着想被自己遗忘的事,后来眼里心里便只有这三个跳蚤似的孩子。
他被关怕了,那些服侍的人都不跟他说话,他似活死人般看着时光从眼前划过,却无知无觉。
如今好不容易热闹,他当然是开心的,但这太热闹了也委实令人招架不住。
且,顾槐除了照看她们,还要负责她们一部分的课业。
是的,不知什么缘由,教导她们的儒士没有跟来,这部分只能由顾槐顶上。
教一个孩子就够让人头疼的,这教导三个性格各异的孩子,那真是令顾槐头大。
每日她们在他这上完课离开,竟成了顾槐最轻松的时刻。
喝一碗前面来不及喝的药,沾床便能熟睡。
他的生活,竟没了自己,只有孩子和孩子们产出来的一堆破事。
郁闷烦躁是不可避免的,不过好在,一股信念始终撑着他——诏书昭告天下,那他的人应该也快到了。
期间,李玉满就来过两次,都是晚上,只跟顾槐打了一个照面,看到三个孩子好好的,便带着人离开。
一刻都没有多停留。
很巧的是,每一次她来,外面都会飘起柳絮般的白毛,大晚上地落在人头上似雪般。
莫名的顾槐觉得自己似被那留守在家、盼望着外出丈夫归家的妻子,而李玉满便是那罕见归家,却牵扯一些列人心的家主丈夫。
这样想着,顾槐心里更郁闷了,但只要李玉满来,或是听到她要来的风声,他都会在廊下兀自雀跃良久。
小院内,不知外面为何物,日子如流水在李芷放肆的笑声,李琼熟练的劝架中划过乍暖还寒的四月,到了五月初。
这一日,平静的小院,突然飘起大雪般的鹅毛,几次三番,顾槐对着诡异的天气警惕且好奇,正想接住一片仔细研究,便收到了要搬离此处的消息。
顾槐跟着忙进忙出,后又被李琼牵扯住,因为她早上的新发型被那突如其来的鹅毛弄毁了,她要求顾槐帮她重新扎一个。
“大妈打进中州,我们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李芷叉着腰,不知道在忙什么般,在院子内咋呼呼指挥道,“你们动作利索些,不要弄坏了小姥我研制的新药!”
“是是是。”回应他的是一连串追捧的笑。
廊下给李琼编辫子的顾槐一愣。
他下意识地去看院内的划痕,想知道他这是被关了多久。
只可惜院中这点小地方,早被李舒拿来打木桩,地上他留下的痕迹被踩得乱七八糟,看不出一点原来的模样。
更何况,日子平淡又混乱,对国家大事治理有条有序的顾槐面对生活琐事却不知所措得很,久了也总是忘记添一道。
所以哪怕是没有她们的糟蹋,他也看不出具体日子。
顾槐停太久,拉得李琼头皮有些不舒服,她朝他歪了一下头,“太上皇?”
顾槐回神,又好似没回神,盯着她看了两秒,准确来说应该是在看乌发上没有拍干净的鹅毛。
忽地顾槐闭眼,往后倒去。
回廊的长廊上并无靠椅,这一倒,让他跌出长廊,额角重重摔在假石上。
惊呼中,侍从们第一时间扶起被拽倒的李琼,里里外外子仔仔细细确定她人没事后,才有心力看向倒在卵石上的人。
这一看吓了一个大跳,血顺着长街流下,不过片刻便浸出了一大片湿地。
木桩上金鸡独立的李舒被假山挡住视线,看不真切,但看他们吓得目瞪口呆的样子,也知事情不妙,跳下来的同时派人去请阿娘她们。
李芷吧拉着李琼,心疼地数她掉了几根头发,心疼她几乎没有损伤的头皮,心疼地赖在她身上,往里推她,势必让她先回去躺着,她才能安心。
李芷比李舒更早就发现,医者对血的颜色和味道格外敏感,但她不想让李琼看见。
李琼几次回头都没有成功,后来时行雨来了,她就更不清楚后面的事了,她被她爹强势地扣身边,门窗关闭,大门紧闭,还有在小院内伺候的人,都被五花大绑着扔到了院内的小厢房里关着。
时行雨去了几趟小厢房,出来都带着血,李琼头一次在她爹脸上看到毫不掩饰的杀意。
就这架势,李琼隐约间猜到,出事了。
但这些不需要她操心,时行雨不动声色间便为她摆平了后面的所有事。
……
确实出事了,搬离前李玉满特意安排了一场顾槐出场的庆功宴,以证实李氏禅位的准确性,向中州发出正统的信号。
可如今全被打乱了,顾槐现在样子恐怖,见不了人,且,李玉满感受一下她的心口,顾槐好像与她体内的蛊虫断联了。
她这蛊虫一直影响的便是顾槐的记忆,这摔到脑子,不会直接把蛊虫给摔死了吧?
“陛下,太上皇头颅内有淤血,压迫神经,可能会影响其记忆。”
李玉满拿到禅位诏书便火速登基,故而现下大家对她的称呼也随之更改。
而李玉桂坐镇后勤,往返不便,所以此次是季韵号脉,她的话好似验证了李玉满的猜想。
想到之后的顾槐可能不配合,她便觉得有些棘手。
一旁的李玉珠凑过来问,“那人没事吧?”
季韵道:“除了可能记忆混乱,身上倒是没什么问题,青王的药将太上皇的身体养得不错,一些暗疾也被拔除了。”
李玉珠其实没太听懂,努力记下,回去复述给时行雨。
她人一直在床边候着,也是时行雨强制要求的,他还说,顾槐醒来的嘴里,绝对不能出现“李琼”二字,如果出现了,让她想办法把这事糊弄过去。
李玉珠不太明白他这是担心什么,但时行雨说这些话时,面色冷得能杀人,所以李玉珠也就随他愿了。
反正……她又没什么事。
紧接着李玉珠又问,“那什么时候醒?”
季韵抽出百会穴的银针,道,“现在。”
紧闭着眼的人眼睫先是抖动一下,慢慢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密,“腾”地一下顾槐睁开眼,李玉珠下意识地伸长脖子看。
顾槐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转动眼眸恶狠狠地看向她身旁长相俊俏英气的女子,“你、李玉满……你算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