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身飘逸决绝的白衣,自围攻的侍卫有意无意流露出对后墙的保卫,莽撞,宛如受伤的猛兽濒临绝境发现敌人弱点般飞快朝他们护卫的高墙靠近,身行移速拉到最快,以实现他最后的反扑——将敌人生命带走。
被人簇拥着的李玉满走出人群,挥退周边的人,纵容着小兽靠近。
直到他拔剑扬起手,李玉满才轻啧一声,轻易地接住他的手腕,将人往前一拉,来人下意识地反身抬起肘狠拐向后背人的颈侧。
理所当然,不用多想的,又被遏制住了,同时薄瘦的劲腰被有力的牢牢圈住。
——他被控制在城墙与后背人的狭窄缝隙间。
这与他所得到的,时帝不擅武的情报不符,来人不由得一愣,紧接着他便感觉到暴露在空气中的后颈微热。
“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怀中的人剧烈地挣扎,濒死抵抗,红肿夹恨的眼睛迅速覆盖一层水渍,胸腔起伏发出“赫赫”声,力竭却仍在努力拼尽全身力气地顽殴抵抗。
——像一只伸爪挠主人的猫。
李玉满莫名觉得好玩,顽劣的手下用了点劲,将人就这个姿势轻松抱起,并暧昧的来回蹭蹭了他紧绷着的侧腰。
下一刻,怀里的人咬紧下唇,似要碎了般,带着狠劲和不易觉察的哭音道:
“你他爹的别碰我!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说着,一颗浅淡稀薄的泪从红肿的眼皮坠落。
“吧嗒”,砸在冰冷灰暗的墙砖上。
李玉满又啧了一声,粗粝的指腹轻挑地上下逗弄湿成条的长睫,淡淡道,“又哭什么?”
刹绯觉得自己真是被气晕了,才会听到玉满的声音,想到玉满,他情绪变得不可控,“你他爹就是欺负她不在,你敢碰我,她不会放过你的!!”
灵堂的埙音缓慢凄凉,伴随着哭音和祝文。
刹绯眨了下眼,早已苦得干涩的眼睛透过稀薄的泪放大了视线,将下面白花花的丧葬仪式收入眼底,那九龙金棺似把尖刀刻在他的心头。
后知后觉他话中的人不在了,为他撑起一片天,任他肆意妄为的人不在了!
刹绯抑制不住地崩溃抽哭。
李玉满这才发觉玩过火了。
将人放下扭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帮他带去眼角的泪,语气没什么起伏的明知故问,“谁欺负你了?”
熟悉的安抚动作,熟悉的语调,刹绯费力地掀开酸涩的眼皮,眯着眼眸,乃想努力看清对面的人,“玉……”
李玉满先一步堵住他的嘴,低声道,“别乱说话。”
双手解放,刹绯粗鲁地用手背揉了揉眼角,凑上前,几乎要贴在李玉满的脸上。
李玉满也没避开,余光瞟了眼退出十丈外的人群,侧头轻轻碰了一下哭得红艳的嘴角。
刹绯倏地回弹正身体,紧贴墙壁,瞪大眼睛眨啊眨,像头呆鹅。
李玉满往后退了一点,问,“怎么来的?”
刹绯垂于两侧的手捻了捻袖口,“我一直跟着。”
刹绯身份特殊,没有李玉满明确的不允许他外出的指令时,李玉桂也无法将他看住。
偷跑出来无疑是轻松的。
李玉满挑眉:“跟在我后面的是你?”
她轻装离开,并没有多余的人手派出验证后面跟着的是谁的小尾巴,没想到是自己的。
“嗯,但我没有拖后腿,”因上次的事,刹绯提高音调急切地证明自己,“后面跟来的属于其他势力的眼睛都被我处理了,非常干净!一个都没有留,我保证没有人摸到你的行踪!”
“嗯,非常棒,”李玉满毫不吝啬地赞美,紧接着,她又问,“那现在呢?来干什么?”
很淡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听不出什么情绪。
刹绯的脊背却绷得很紧,也很凉,比衣裳下日日风吹雨打的石砖还要凉。
他知道,李玉满生气了。
为自己的鲁莽。
低沉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耳边依旧围绕着灵堂嘈杂的声音,头顶明亮的月被乌云遮盖,一如刹绯刚升起雀跃的心。
等了一会,李玉满道,“上次火球之事过后,你是怎么同我保证的?你说你再也不会鲁莽行事,可你现在在干什么?”
“你是不是就是教不乖,是不是就是欠一顿毒打!”
“嗯?说话!”
垂与两侧的手挪到后背,指尖勾连在一起,手心贴着冰冷的墙转,刹绯抬起头,语不靠边道,“那盛大的婚礼,主人公不是我,对吗?”
他眼神空洞,没有一滴泪,李玉满却能切身体会到他的悲伤。
李氏赘婿,只有两房正室,这是祖辈的规矩,也是众人皆知。
因他莽撞的怒气略顿,再一深想,彻底消失不见。
李玉满顶了顶上颚,再往后退了一步,“抱歉,是我毁约了。”
“要什么赔偿,你都可以提。”
刹绯问,“什么都可以?”
联想到他性子,李玉满又补充了一句霸王条款,“当然,离开我,嫁给别人除外,想都不要想。”
得到肯定答复,刹绯不再压抑自己,朝李玉满冲来,抱住她,“我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
被一个身量不低的人横冲直撞,李玉满脚步没有往后退的趋势,稳稳当当地接住他,用温暖的手心从他光洁额头抚摸至后颈。
半晌,她拍了拍弓在她身上的人,淡淡道,“换一个,别偷巧卖乖,我不打你,但罚不会少。”
说着,不轻不重地提了一下他的后颈,“总得把你教乖了。”
刹绯深感不公,埋在她肩窝,闷闷地喃喃道,“凭什么你也是毁约,你却不用受到惩罚,就罚我一个。”
李玉满将人揪出来,让他站好,好整以暇道,“再说一遍。”
月光重新穿破云层,洋洋洒洒投下,一大半凝聚在她宽衣广袖的金线上,与平时黑衣窄袖的挺拔不同,多了几分随意的慵懒气度。
刹绯缩了一下头脑,没说话。
李玉满轻笑,“这就是原因。”
“……”
刹绯愤愤不平,也只敢小发雷霆地小跑上前紧紧握住李玉满的手。
李玉满带着他,朝静候了许久的女官们走去,随口问道,“下面跟你来的是谁,左右护法?”
他带来的五个人先他一步被扼住住了。
正在下面跪着,等候发落。
刹绯道,“我也不认识,她们说是你的旧部,有法子为我开路,我便把她们带上了。”
李玉满略一过脑便清楚大概是曲大姐等人,心里却再一次对刹绯的智商放低。
“呵,什么脑子。”
“我又不知道这里有你的谋划,一时情急,自然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李玉满不与他争辩,问道,“左右护法呢?”
“派回去给青王送信了。”
李玉满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刹绯还很茫然,呆呆地接住她暗沉的视线。
过了好一会才幡然醒悟,“我我我,去追!”
将人拉回来,李玉满骂道,“能干点什么?你他爹的就适合躺床上被人操!”
计划被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搅,脾气再好的李玉满遭不住爆了粗口。
刹绯委屈地憋嘴,“所以,这才是你毁约的原因吧!不想让我放我离开也不是多么爱我,只是我、我好……”
最后一个字,刹绯实在说不出口,水意再一次盛满他的眼眶,将溢未溢,可怜兮兮,像只落水的猫。
“还不爱你?”李玉满扶额,“我怕是爱惨你了!”
凶巴巴地语气,说的话到却很动听,刹绯扬了扬扭在一起的眉,蔫巴地重新牵上李玉满的手,感受着她澎湃的生机,紧紧但不疼人的握住。
听她与女官们商议讨论,帮他擦干净来时张扬的痕迹,再到派出带来的唯一一个亲卫木芳追回护法,并携带准确的消息北上。
可这样一来,皇城内外唯有她们两人隶属北方,李玉满护着他不可能让他出去,她如今的身份也不可能随意进出。
如此一来,若是时帝的人有何暗中的变动,她们将完全不可知。
而造成这一切的刹绯,愣怔了好一会,迟钝地发现,自己确实不适合做正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