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卫衙署给云逍安排的临时住处，位于“玄字区”靠近边缘的一排号舍里。
说是号舍，其实就是个单间，面积不大，一张硬板床，一张缺了角的书桌，一把吱呀作响的椅子，没了。
墙壁是青砖的，有些地方还渗着水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混合了潮湿和某种消毒药草的淡淡味道。
跟云逍在外面租的那个虽然小但还算温馨的单间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豪华升级版的牢房。
“啧，这住宿条件，比档案房还差一个档次。”云逍放下手里那个装着他全部家当的小包袱，忍不住吐槽，“好歹我现在也是‘地字号大佬钦点专案组’成员了，就不能给安排个带窗户的房间吗？或者……发点安家费？”
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躺在硬邦邦的板床上，云逍翻来覆去，睡意全无。
白天发生的事情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转悠。
柳荫巷的惨状，指尖那诡异的冰凉感应，多宝阁的发现，秦老的八卦，李侍郎府的浩然正气。
还有石校尉那深不可测的眼神……以及，明天可能要去的鬼市。
鬼市啊！
那地方在京城百姓的传说里，简直就是妖魔鬼怪的集散地，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回不来，剩下一个也得脱层皮。虽然镇魔卫的卷宗记载没那么夸张，但也明确标注了“高危”、“混乱”、“禁制繁多”等字样。
自己一个小小的实习生，手无缚鸡之力，就靠着大佬给的“勇气”和那不靠谱的“直觉”闯进去？
“嘶——”云逍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己前途堪忧。早知道就不逞能说什么“去现场看看”了，老老实实在档案房摸鱼不好吗？非要作死！
他甚至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被一群青面獠牙的妖怪追着跑，石校尉在旁边抱着胳膊看戏，嘴里还说着：“嗯，实习生就是要多锻炼。跑快点，拿出你摸鱼的劲头来！”
惊醒时，窗外已经透进了熹微的晨光。
云逍顶着两个黑眼圈，生无可恋地爬起来，用冷水抹了把脸，强打起精神换上那身实习生制服。
路过食堂时，匆匆啃了两个冷硬的馒头，权当早饭。
来到昨晚那个议事厅时，天色已经大亮。
石校尉早已端坐在主位，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熬夜的疲惫。
“鬼手”和“冷月”也到了，各自坐在下首，面前摊开着一些卷宗或纸张。
云逍连忙找了个角落坐下，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都到了。”石校尉放下茶杯，目光扫过众人，“说说情况。”
“鬼手”率先开口，声音依旧嘶哑：“石老大，属下连夜梳理了京城各大当铺、古玩行的流水记录，并动用了一些‘线人’。发现最近确实有一批来历不明的北魏时期玉器残片在暗中流通，要价极高，且交易方式非常隐蔽。其中有几笔交易的买家身份不明，行踪诡秘，属下正在追查。”
石校尉点点头：“很好。继续跟进。特别是那些玉器残片的具体特征，以及最终流向。”
“是。”
接着，是“冷月”汇报。
她言简意赅：“排查了近期京城内外所有记录在案的、符合特征的修行者，暂未发现明确目标。
有几个擅长空间遁术的散修近期行踪不明，已派人监控。
另外，根据总部天机阁传来的初步消息……”
她顿了顿，看向石校尉：“那个‘残月三星’标记，确实与一个被称为‘蚀月妖族’的上古妖族有关。此族天赋异禀，能吞噬月华与生灵精魂修炼，尤其擅长空间秘术和精神攻击。传说此族早已在数千年前被当时的人族大能和佛门联手剿灭，只剩下极少数余孽苟延残喘，没想到……”
“蚀月妖族……”石校尉眼中寒光一闪，“果然是它们。看来，它们并未彻底灭绝。”
议事厅里的气氛陡然凝重了几分。
上古妖族余孽，这可比一般的邪修或妖物难缠多了。
现世妖族依然活跃，只不过大胤王朝境内敢作乱的妖族无疑是作死。
昔年开国太祖一人一剑，开朝前夕，直奔妖族老巢，几大妖王联手布阵以待，太祖无惧，镇国剑锋芒毕露，直斩三大妖王。
剩余妖王逃窜，妖皇乃出，借助妖族全族之力，开启阵法，带领全族往北方逃去，另辟领地，勉强得生。
这么多年以来，北方苦寒之地，资源匮乏，灵气稀薄，妖族无时无刻不想着反攻，但是大胤王朝重兵屯守，高手隐蔽在边疆处，妖族大军一直被压制出不来。
像这种远古妖族能偷溜进来确实罕见。
“熊大力那边有消息吗？”石校尉问道。
“鬼手”代为回答：“熊大哥带人查了一夜，那个所谓的‘关外行脚商’似乎是个假身份，线索到关外一个边境小镇就断了。那方螭龙玉佩的真正来历，恐怕没那么容易查清。”
石校尉眉头微皱，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但也没多说什么。
线索断了，也在意料之中。对方既然敢拿出这种东西交易，自然会做好掩饰。
“看来，”石校尉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云逍身上，“我们今晚，必须去鬼市走一趟了。”
云逍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果然”。
大佬昨天那么好说话，原来只是让他“睡个好觉，晚上加班更有精神”的意思？资本家……啊不，是大佬的心思，果然深不可测！
“石校尉，”云逍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那个……鬼市鱼龙混杂，咱们这么直接去，会不会太打草惊蛇？要不……属下先白天去探探路？熟悉熟悉环境？”
“白天？”石校尉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鬼市白天开门吗？”
云逍：“……”好像……不开。
“而且，”石校尉继续道，“我们需要的是你那敏锐的‘直觉’，去感应那妖物可能留下的气息。这种气息，夜晚阴气滋生之时，或许会更清晰一些。”
好吧，理由很充分，无法反驳。
“鬼手”这时也插了一句，声音嘶哑地对云逍道：“小子，鬼市凶险，你一个新人，跟紧了。那里面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看中了东西，要么拿钱买，要么拿命换。眼睛放亮点，嘴巴闭紧点，手脚……最好也老实点。”
云逍听得头皮发麻，连忙点头：“多谢前辈指点，小子明白。”
“冷月”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别拖后腿。
云逍感觉压力山大。
“好了，都去做准备吧。”石校尉挥挥手，“今晚亥时，准时出发。”
众人领命而去，议事厅里又只剩下石校尉和云逍。
云逍看着石校尉，欲言又止。
“还有事？”石校尉问道。
“那个……石校尉，”云逍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去鬼市……危险津贴和加班补助，是不是可以……”
石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