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刘备落脚樊氏酒肆的第二天,任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是,这支队伍里多了一个人,正是不久前在谯县受了鞭刑的苟四。
得知苟四归来之后,刚刚从宿醉中醒来的刘备,立刻为兄弟摆上了好酒,还让酒肆的掌柜切了点羊肉,找了几块麦饼,亲自下厨,给苟四做了一碗热腾腾地羊汤泡饼。
苟四小时候是在关中长大的,地地道道的秦人,到了十三岁时家乡遭逢大旱,活不下去之后才背井离乡,前往他乡觅食。
一路以乞讨,偷盗为生,路上遇到一个北上贩皮货的商队,就稀里糊涂的跟着他们到了幽州,被卖给范阳的某个小地主做奴仆。
如果东主是个有良心的,苟四也就留住了。
可惜世间哪有那么多温情,剥削与压榨才是常态,每天苟四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忙得比牛累,晚上还要伺候家里的主人,忍受来自其它仆人的欺负。
苟四的老爹、老娘、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全都饿死了,为了不让老苟家的独苗苗在他这断了,他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拼了老命才逃出那处吃人的村子。
后来一口气跑到了涿县,没什么手艺的他也没什么店铺愿意收,于是重操旧业,又开始了人憎狗嫌的偷盗生涯。
环境造就人,因为经常被追着跑,久而久之,苟四也练就了一身极好的腿脚功夫,真个跑起来,连普通的马儿都追不上他。
加上手上偷盗功夫不俗,几乎从无失手,倒也过了一段逍遥自在的日子。
直到遇见刘备,那是苟四罕见的失手,第一次被人赃并获的拿到。
原本以为迎来的会是咒骂和毒打,最后会是被锁拿入狱的结局。
却不曾想到,这个被他偷窃的男人,摸了好久,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苟四,还温柔的拍了拍肩膀问他。
“大好男儿,有手有脚,就该堂堂正正的活着,做个名扬四海的大丈夫,大豪杰。”
“相逢既是有缘,若是有什么困难,亦或是日子实在艰难,就来城东二十里外的楼桑来找我,我叫刘备,刘玄德。”
“报我的名号,在这涿郡,包括此地在内的范阳、容城、北新、故安等八县,无人敢轻辱你。”
苟四的爹娘,兄妹死的时候,他没有流泪。颠沛流离,和狗争食的时候,他没有流泪。被人御之如牛马,当作蝼蚁一般踩在脚下肆意踩碾之时,他也没有流泪。
曾几何时,苟四也自嘲过,像他这样猪狗一般的人,是没有眼泪的,也不会哭。
直到那双温暖的大手放在他的肩头,笑着将几吊铜钱递给他时,苟四泪如雨下,跪下抱着刘备的大腿嚎啕痛哭。
此后苟四就成了燕云铁骑里的一员,若论武艺,他比不上郑拓、王风等游侠出身的好汉,比不上黑娃、陈二虎、张铁蛋这些身上都有一技之长的俊才,更比不上如关羽与张飞一样的万人敌。
可论训练之认真,作战之凶猛,厮杀之疯狂,他在刘备最初带的五百老兄弟里,也是名列前茅的。
再论忠心程度,无人能出其右。苟四就如一个狂信徒一般,眼中已无世间芸芸众生,脑子里只有刘备这个大哥。
如果刘备发话,苟四能笑着把刀子捅进那些与他朝夕相处的袍泽腹中,甚至亲手杀掉他的妻儿,将人头献上。
他也是刘备最信任的兄弟,是掌握着密谍司所有死间名单的人。
刘备看着苟四毫无形象的蹲在门槛上吃着羊汤泡饼,有些好笑的说道。
“慢点吃,也不怕噎着,不够锅里还有。”
苟四边吃边哭,给一旁的刘裕看笑了。
“老苟,你这是啥毛病,每次吃大哥做的饭都哭,和娘们一样。”
擦了擦眼泪,苟四非常认真地看了刘裕一眼,没好气的骂道。
“若你不是大哥的爱将,我一定会弄死你。”
“呦呵,就凭你那稀松平常,排名百名开外的武艺?”
苟四再次认真地点头,“嗯,就凭我。”
看到刘裕面色不善的站了起来,同样蹲坐在门槛上的刘备瞪了他一眼。
“黑娃,看到你就头疼,赶紧滚去吃饭,别在我眼前晃悠。”
刘裕讪讪的一笑,随后朝着苟四冷哼一声,转身去酒肆后厨吃早饭了。
刘备也不说话,等苟四吃完之后,这才站起身吩咐。
“进屋,我有一些话要问你。”
苟四将陶碗放下,随后跟着进了酒肆后院的客房。
刘备给苟四倒了一杯清茶解腻,随后坐下问道。
“这附近的流匪情况摸得怎么样了?”
苟四抿了一口茶,笑着回道,“大哥放心,一切顺利。这附近最大的一伙山贼,名为宋家寨,里面有六百贼兵,及其山民三千余口。”
“周边还有大大小小五处贼寇,皆被混进去的郑拓兄弟给带人平了。”
“现在他借这些功劳在宋家寨站稳了脚跟,还当了个小头目。”
“那处的山贼头目宋万,还想着将自家女儿嫁给郑兄弟,好拉拢他一二,压制寨里愈发壮大的另一股势力,也就是所谓的二当家王虎。”
刘备点了点头,“我们的人混进去多少?”
“在郑兄弟的帮助下,进去了五十,剩下的都藏在附近的山上,随时在等候大哥到来,我们好一举控制宋家寨。”
恐怕韩韬与戏志才都不知道,他们昨日考虑的所谓流匪,全都是自家主公的人。
刘备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思忖片刻之后,给出了命令。
“今夜就动手,不要惊动子龙与许褚,你就带着黑娃,还有我们的老兄弟去就行了。”
“酒肆这里给我留五人,其余全部去攻宋家寨。你们怎么处理我不管,但只要我需要时,必须有山贼来攻打颖阴,侵扰地方。”
苟四点了点头,正打算起身离开,想到一件事后又坐了下来。
“大哥,最新情报,朝廷开始派人征召名士了,据说来豫州的使者是一个名为贾诩的官员,还带着五百西凉铁骑,带兵的人是郭汜与张辽。”
刘备一口茶水刚刚入喉,而后立马喷了出来,“咳咳……,你说谁?”
苟四很少见刘备失态,有些奇怪的挠了挠头。
“是我们扮作流匪打劫时,从一个来自许昌的商人口中得到的消息。”
“随后又截了几个快马报信的人,似乎都是颖阴这附近几个家族的家生子,说的也是同一个事,我也就没为难他们。”
“经过多次确认,我很肯定来的人叫贾诩,带兵的是郭汜与张辽。”
刘备神情古怪,这贾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这张辽,这不是来送么。
“如果要征召名士,除了陈纪与荀爽,还能有谁呢,我料定朝廷的人马会来颖阴宣旨。”
“你这样,不管想什么办法,威逼利诱也罢,或者用些非常手段也罢,要让颖阴的县尉乖乖听话,给我找一些城狐社鼠,身怀绝艺之人,一定要把巴豆混进西凉兵马匹吃的草料里。”
“蒙汗药也给我用上,控制好量,给他们的喝得晕晕乎乎,但又不至于晕倒。”
“切记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彼时你们攻入城内,用劫掠财物为掩护,再把贾诩、郭汜、张辽给我绑了。”
苟四也没有多问,接到命令后拱了拱手,“我这就去办。”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刘备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心想这才是能托付大事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