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十七年冬,天山北麓。
寒风如亿万把冰刀,呼啸着刮过连绵起伏的雪原,卷起漫天碎琼乱玉。
天地间一片混沌的苍茫白色,唯有头顶的星河异常璀璨,冰冷的星辉洒落,竟让这无垠的雪地反射出幽幽的、令人心悸的冷光,仿佛置身于一块巨大的、凝固的寒冰之上。
就在这极寒死寂的背景下,一支沉默的钢铁洪流正在艰难而坚定地移动。
三万精锐汉军具装铁骑,人马皆覆重甲,连战马的四蹄都用厚厚的毛毡紧紧包裹,以最大程度地消减蹄声和防止冻伤。
士兵们的口鼻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冰霜,挂在眉睫和铁甲边缘。
领头大将,正是常山侯,大汉的神威天将军赵子龙。
上天到底是钟情这位青年将军的,并未在他两鬓染上霜色时,才让他看到汉室再兴,而是在赵云最巅峰的时候,给了他最丰厚的大回赠。
值得一提的就是另外那个小娃娃姜维了,他被当今的圣天子皇帝陛下,紫薇帝君刘备称作第三位应梦贤臣。
为此刘备还写了一首诗,名为【咏幼麟】。
全诗共四句,分别是“陇上麒麟一点星,隐入松涛辨弦音。少时能擎青釭剑,誓扶汉室渡沧溟。”
也正是因为这首诗原因,在如今的民间,姜维的名声非常高。
姜维的父亲姜囧完全就是父凭子贵的典型,因着小姜维的缘故,被调入长安任了个清闲的五品官身,也改变了其原本亡于羌乱的结局。
视角再回到行军路上,天气虽然极度寒冷,但赵云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如电,在雪夜中熠熠生辉。
他胯下战马神骏非凡,通体洁白如雪,没有一处杂色,正是新从大宛得到的宝马,照夜玉狮子。
身边吕玲绮的坐骑“焰影”,也是比不过这匹神驹的,此刻由他这位大汉的神威天将军驾驭,更显人马合一,气势如龙。
他们的目标是翻越眼前这道如同巨龙脊背般横亘的天山支脉,直插乌孙王庭所在的伊犁河谷腹地。
这是一次近乎自杀的奇袭,赌的是乌孙人绝不相信汉军能在如此酷寒的严冬、翻越被他们视为天堑的雪山。
“子龙大哥,过了前方涧口,便是下坡,直通王庭冬牧场!”
吕玲绮策马赶到赵云身侧,她银亮的甲胄上已覆盖了一层薄雪,但红缨在风中猎猎如火,端的是英姿飒爽,又美丽动人。
很可惜赵云是个木头人,一点也不解风情。
点了点头后目光穿透风雪,望向那黑黢黢的涧口。
“传令,人衔枚,马勒口,缓行通过。拂晓之前,必须抵达攻击位置!”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将领耳中。
风雪中行军,赵云的目光偶尔会扫过身边一个沉默的年轻人。
他穿着乌孙贵族的皮袍,外面罩着一件汉军的制式皮袄,眼神复杂,既有刻骨的仇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他叫阿史那·炎,曾是乌孙老昆莫(王)最宠爱的小儿子。
数月前,曹操派出的使团带着重礼和承诺,秘密潜入乌孙,试图策反老昆莫,使其约束部众,或至少保持中立。
使者看中了老昆莫对幼子炎的偏爱,以及炎相对温和的态度。
然而,这场密谋被野心勃勃的大王子察觉。大王子悍然发动政变,毒杀了病重的老昆莫,并嫁祸于汉使,将曹操的使团尽数屠戮,只有阿史那·炎在忠仆拼死保护下逃出王庭,却被大王子的追兵逼入绝境。
千钧一发之际,正是赵云率领的精锐斥候小队如同神兵天降,击溃了追兵。
在冰天雪地的山洞里,赵云看着这个满身血污、眼神绝望的年轻人,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是解下自己腰间的环首刀,递了过去。
刀身如霜雪,映着赵云坚定的眼神。
“我汉家儿郎行事,以血还血,以义报义。你父之仇,可敢亲手报之?”
阿史那·炎握紧了冰冷的刀柄,感受着上面残留的赵云掌心的温度,复仇的火焰第一次压过了绝望和迷茫。他重重地磕下头去。
寅时末刻,风雪稍歇。伊犁河谷深处,乌孙王庭及依附的各大部落营帐连绵十数里,如同雪地上沉睡的巨兽。
为了庆祝他们屡次成功劫掠大汉西域诸县的“胜利”,他们整整狂欢了一夜,在酒精的刺激下,某些喘息声一夜未停。
如今的营地一片死寂,只有零星巡逻的士兵在寒风中瑟缩。
“放!”赵云低沉的命令如同惊雷在寂静中炸响。
嗤嗤嗤——!
数百支特制的弩箭带着刺耳的尖啸腾空而起,箭簇并非锋利的金属,而是包裹着浸满油脂的麻布。
它们划破黎明前最黑暗的夜空,精准地落在各个部落营地边缘巨大的越冬草料堆上。
轰!轰!轰!
几乎在同一瞬间,橘红色的火球在草料堆上爆开,黄承彦督造的“火药箭”发挥了恐怖的威力,剧烈的燃烧伴随着沉闷的爆炸声,引燃了干燥的草料。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顷刻间,数十个巨大的草料堆化作了冲天的火炬,将半个天空映照得一片血红。
“敌袭——!汉军!是汉军!”凄厉的乌孙语嚎叫划破营地。
“草料,我们的草料!”绝望的呼喊此起彼伏。
战马惊恐的嘶鸣响彻云霄,失去了赖以过冬的草料,比刀剑加身更让这些游牧民族感到恐惧。
整个乌孙大营彻底炸开了锅,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士兵找不到将领,将领找不到战马,无数人衣衫不整地从帐篷里冲出来,被眼前的火海地狱惊呆了。
“杀——!”吕玲绮一马当先,“焰影”化作一道赤色闪电,直扑最中央、装饰最华丽的那顶金顶大帐。
她身后的并州狼骑发出野性的嚎叫,如同真正的狼群扑入惊慌的羊群,方天戟划出道道致命的弧光。
张辽与高顺为了保护自家侄女儿,也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赵云稳居中军,看到局势一面倒之后,手中亮银枪斜指前方,“全军突击!目标——金顶大帐,擒贼先擒王!”
黑色的铁流终于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山坡上汹涌而下,狠狠地撞入混乱不堪的乌孙营地。
锋利的环首刀劈开皮甲,沉重的马槊刺穿躯体,强弩的箭矢如同死神的点名,精准地收割着试图组织抵抗的乌孙头领。
就在汉军势如破竹,即将逼近金顶大帐时,大王子终于在一群心腹亲卫的簇拥下冲了出来。
他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眼神凶悍,挥舞着沉重的弯刀,用乌孙语疯狂地咆哮着,试图集结周围的溃兵。
“忽秃鲁!还认得我吗?!”
一声饱含悲愤的怒吼盖过了喧嚣。阿史那·炎策马冲出汉军阵列,高举着赵云赠予的环首刀,用最纯正的乌孙语对着乱军嘶吼。
“乌孙的勇士们,看看你们追随的是谁?一个弑父篡位、残害手足的豺狼,汉军此来,只为诛杀此獠!投降者免死。”
“汉军不杀牧民,只诛首恶!夺回我们的草场,为老昆莫报仇!”
这声音如同惊雷,在混乱的战场上炸响。许多乌孙士兵认出了炎王子,也认出了他手中那把象征着老昆莫权威式样的佩刀。
弑父的指控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人心,加上草料被焚的绝望和对汉军铁骑的恐惧,“只诛首恶”的承诺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炎王子!”
“他说的是真的吗?大王子他……”
“投降!我们投降!”
哗变如同瘟疫般蔓延,不少部落战士迟疑了,放下了武器,甚至有些被大王子欺压过的部落,在头领的带领下,开始调转矛头。
“叛徒,我杀了你!”大王子目眦欲裂,挥刀带着最死忠的亲卫,疯狂地冲向阿史那·炎。
一道银色的闪电,比他的怒吼更快!
“大汉神威天将军在此,贼子受死!”
赵云一声长啸,照夜玉狮子四蹄腾空,快如离弦之箭,亮银枪化作一点寒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穿过混乱的人群,精准无比地挑中了大王子头顶那顶镶嵌着硕大宝石和狼牙的金盔。
“铛——!”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金盔高高飞起,在初升的朝阳下划出一道刺目的金光。
大王子只觉得头顶一凉,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冲锋的势头戛然而止,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色。
神威天将军赵云的威名,连同这鬼神莫测的一枪,彻底击垮了他最后的勇气。
“大王子死了!”
实际上只是头盔被挑飞,然而不知谁喊了这一声,让乌孙的兵马最后的抵抗意志彻底崩溃。
风雪停歇,阳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云层,洒在伊犁河谷焦黑与雪白交织的战场上。
硝烟未散,血腥气弥漫。汉军的旗帜插上了曾经的金顶大帐废墟。
战后处置迅速而高效,在汉朝派来的文官主持下,阿史那·炎在无数乌孙部众复杂的目光中,于战场上接受了汉天子的册封诏书,成为“忠汉侯”,此后乌孙并入大汉帝国,成为这庞大帝国的一份子。
帝国的意志清晰无比,就在册封仪式的不久之后,大批汉人工匠和屯田兵已经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建设。
机关秘术驱动的锯木齿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将附近森林的巨木切割成方正的木料。
三月之后,一座依托山势、扼守河谷咽喉的坚固城池正在拔地而起,城头上飘扬着崭新的汉字大旗——“定远城”。
肥沃的、曾被战火和鲜血浸染的焦土,被汉军带来的新式铁犁翻开,播种下耐寒的冬小麦。巨大的水车骨架在河边架起,只待开春引融雪之水灌溉这片即将属于帝国的沃土。
阿史那·炎抚摸着冰冷的定远城墙砖石,心中百味杂陈。
他走到正在巡视战场的赵云身边,指着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中几副样式奇特、带有繁复金属纹章和护颈的重型铠甲。
“这些……是贵霜人的铠甲。”
赵云拿起一副,入手沉重,工艺精良。“哦?看来乌孙和贵霜,勾连已深。”
阿史那·炎神色凝重地点头,“贵霜重装骑兵,人马皆披挂类似重甲,冲锋时如钢铁墙壁,难以撼动。”
“更南方的印度河流域,他们还有驱使巨象作战的军团,冲击力更是恐怖……”
说着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但是,赵侯爷,他们的弱点不在外,而在内。”
“那些被他们奴役的各族百姓,那些被压榨的底层士兵,他们对贵霜王的恨意……比这伊犁河的冰还要冷,比草原上的野火还要烈。”
赵云的目光顺着炎手指的方向,越过皑皑雪山,仿佛看到了更南方的烽烟。
他掂了掂手中沉重的贵霜铠甲,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嗯,此言大善。”
“铁墙?巨象?人心若崩,再坚固的堡垒,也会从内部坍塌。炎侯,你的话,本将会一字不漏地禀报给曹帅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