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色斜襟褂子,膝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绒毯。她手里也捧着一杯茶,但眼神却并未落在茶杯或窗外的庭院景致上,而是有些失焦地望着窗外更远处的天空,眉头微蹙,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更让林炎留意的是,她放在膝上的那只手,无意识地反复整理着毯子的一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这个细微的动作,透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林炎不动声色地靠近。他没有贸然打扰,而是站在几步之外,仿佛只是在欣赏窗外的风景。丹田内,那点白炽核心流转淡金的本源火种微微一动,一缕极其精微、温暖而柔和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涟漪,悄然扩散开来。这不是攻击性的精神探查,而是他本源之火“秩序”特性衍生出的对生命能量与情绪波动的敏锐感知。
无形的涟漪触及李奶奶。反馈回来的情绪波动并非寻常老人的平静或暮年的感伤,而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巨石压在心头般的忧虑。这忧虑并非针对自身,更像是对某种宏大、遥远却又紧密相关的事物的担忧,其中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甚至是一丝微弱的恐惧?
就在这时,窗外庭院里,几只原本在梅树枝头梳理羽毛的麻雀,突然毫无征兆地齐齐振翅飞起,发出短促而惊慌的鸣叫,迅速消失在院墙之外。这小小的骚动引起了其他老人的注意,纷纷抬头张望。
李奶奶的身体也随之一颤,手中的茶杯差点脱手。她猛地回过神,看到走近的林炎,脸上挤出一丝有些勉强的笑容:“是小林啊。”
“李奶奶,”林炎走到她身边,自然地蹲下身,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膝头的绒毯上,仿佛只是随意地帮她整理了一下毯子边缘,“看您刚才望着外面,是有什么心事吗?还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关切。
李奶奶看着林炎清澈而沉静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探究,只有真诚的关心。她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些,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这次聚焦在庭院角落那片精心打理的小花圃上。
“没什么不舒服,人老了,就是容易瞎想。”她摇摇头,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就是看着这些花花草草……心里头,有点不踏实。”
“花草?”林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花圃里,几株月季开得正艳,几丛兰草青翠欲滴,显然被照料得很好。“王伯打理得很用心啊,长得都很好。”
“是啊,老王头侍弄花草是一把好手。”李奶奶点点头,但眉头并未舒展,“可是小林啊,你有没有觉得……这地气,有点不对头?”
“地气?”林炎心中一动,面上依旧带着询问的神色。
“嗯。”李奶奶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讲述秘密般的口吻,“就这几天,我总觉得……脚底下这地,有点‘浮’。不是地震那种晃,就是……怎么说呢,像是有股劲儿憋着,想往外拱。还有啊,”她指了指花圃边缘一株叶片边缘微微发黄的兰草,“你看那‘绿云’,老王头当宝贝似的,水肥一点不差,可这两天叶尖就黄了,蔫蔫的,没精神。老王头急得直转悠,说根子摸着有点烫手……”
她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忧虑更深:“这还不算。昨儿夜里,我睡得浅,好像……好像听到地底下有动静。”
“动静?”林炎追问,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他本能地联想到丹田内火种对地脉异常的共鸣,以及怀中那枚时空齿轮碎片偶尔传来的、难以解释的冰冷悸动。
“嗯……”李奶奶努力回忆着,脸上带着困惑和一丝后怕,“说不上来是什么声儿,闷闷的,沉沉的,像是……像是石头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互相磨……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身……”她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自己的描述太过离奇,“也可能是我老糊涂了,听岔了。”
她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定定神,目光却又一次无意识地飘向窗外更远的天空,仿佛在寻找什么,又仿佛在担忧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户,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林炎的耳畔:
“唉……这龙脉之力……或许……真的要觉醒了……”
龙脉之力!
这四个字如同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撞在林炎的心头!他蹲着的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丹田内的本源火种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猛地一跳!核心处那点白金光芒瞬间炽亮,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顺着脊椎攀升!与此同时,贴身收藏在怀里的那枚时空齿轮碎片,竟也毫无征兆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震颤!仿佛沉睡了万古的机械心脏,被这四个字骤然惊醒!
李奶奶似乎并未察觉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有何不妥,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忧虑中,小口啜饮着微凉的茶水。
林炎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维持着平静,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年轻人好奇的困惑:“李奶奶,您说什么?什么龙脉?”
李奶奶这才猛地回过神,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掩饰般地摆摆手:“没、没什么,老糊涂了,瞎念叨呢。小林啊,你去忙吧,我坐会儿就好。”
林炎知道不能再问,他站起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那您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随时叫我。”他转身离开,步伐依旧平稳,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鼓点之上。
他走到回廊的拐角处,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凉的廊柱。庭院里,老人们依旧在阳光下享受着宁静的午后,孩童的欢笑声依旧遥远而清脆。但林炎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龙脉之力……觉醒?
李奶奶那无心的话语,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尘封的片段——龙威幻境中那声撼动灵魂的龙吟,共鸣室内五行龙脉晶柱的磅礴威压,轩辕明心那深不可测的眼神,以及熔火裂谷深处那仿佛来自地心熔炉的呼唤……
这一切,难道并非孤立?
他下意识地抬手,隔着护工服,按在胸口的位置。那里,贴身存放着时空齿轮碎片,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与丹田内那团因“龙脉”二字而躁动不安、白金光芒流转的本源之火,形成了奇异的对峙。
敬老院的宁静午后,阳光依旧明媚。但林炎知道,某种潜藏于大地深处、牵动着古老力量与未来命运的暗流,似乎正悄然涌动。而他,已然站在了这旋涡的边缘。他需要知道更多,关于龙脉,关于觉醒,关于这枚碎片与这一切的联系。李奶奶无意间泄露的天机,像一道划破迷雾的闪电,照亮了他前路的一角,也带来了更深沉的未知与紧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