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光点铺成一条小径,撕开了灰色的混沌,通往未知深处。
方闯没有立刻迈步。
他依旧闭着双眼,神魂与那刚刚归顺的古树虚影,进行着最后的交融。狂暴意志褪尽,一股无尽的悲凉与困惑,化作刺骨寒潮涌来。那意念不再是疯狂吞噬,而是在方闯的【父道】中,凝成一声跨越万古的质问。
生命为何如此脆弱?繁盛之后,为何必将凋零?这无休无止的生与死,究竟有何意义?
它在寻求一个答案,一个能超脱这痛苦轮回的法门,它称之为“永恒”的终点。
面对这上古残魂的终极诘问,方闯没有用任何深奥的法则去辩驳,只是将自己的“道”更加彻底地向其敞开。
在他的意志里,没有永恒不灭的个体。
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在稚嫩的啼哭中,宣告新生的到来。一个蹒跚学步的幼童,摔倒了,又在家人的注视下,倔强地爬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用不算宽阔的肩膀,为身后的家人撑起一片安宁的天空。
守护,是为了延续。
传承,是另一种形式的永生。
他的【父道】给出的答案无比朴素:生命的意义,不在于个体的永恒,而在于将希望与责任,一代代地传递下去。这才是最坚韧,最无法被岁月磨灭的“存在”。
……
遥远的万界之中,花曜峰。
洞府前,方玄雷正对着一堆灵石发愁,他尝试搭建的聚灵阵模型,总是在最后一刻因为灵力冲突而溃散。
忽然,他小小的身子猛地一顿,抬起了头。
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有繁复的金色符文一闪而过,那是【法则裁决】的天赋被无形的力量所触动。一股浩瀚、温暖,却又带着绝对秩序与责任的感悟,跨越了无尽时空,涌入他的心田。
他无法完全理解这股感悟的全部内涵,但他清晰地“看”到了一幅画面。
一个伟岸的背影,守护着无数生命的繁衍与传承。
“父亲的‘道’……”
方玄雷稚嫩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超越年龄的思索。
“生命的秩序……就是守护与传承吗?”
他下意识地伸出小手,将模型中一颗代表“汇聚”的灵石,挪到了一个代表“守护”的阵位上。嗡的一声,整个阵法模型瞬间稳定下来,灵光流转,浑然一体。
一颗种子,在他纯净的道心深处,悄然埋下。
……
归墟,执念之海。
方闯意志中,那股跨越时空的父子联系,化作了最有力的一击,冲垮了古树虚影最后的迷茫。它感受到了另一种“永恒”的存在方式。
悲凉与困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与解脱。
嗡——
古树虚影不再挣扎,它散发出柔和的碧光,彻底放弃了自我,化作一枚流淌着无尽生机的法则碎片,主动融入了方闯的眉心。
方闯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的【父道·守护界域】在这一刻急速扩张,原本纯粹的守护之力中,多了一抹代表“凋零”的死寂,又从死寂中,孕育出更为磅礴的“新生”。生与死,在他的领域中,构成了一个初步的、完整的闭环。他似乎触碰到了一丝“轮回”的边缘。
与此同时,这片灰色的执念之海,也因为核心执念之一的“解脱”而开始剧烈翻涌。
星辰子刚从地上爬起来,惊魂未定,就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不远处,一团代表着极致欲望与占有的紫黑色雾气,正疯狂地试图侵蚀蓝姬。蓝姬却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上,她自身的“欲之源”与“天咒”之力交织,化作一个更深邃、更本源的漩涡。
那团紫黑雾气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非但没能侵蚀蓝姬,反而被她指尖的漩涡强行拉扯、吞噬,成了壮大她自身力量的养料。
她餍足地舔了舔嘴唇,暗金色的瞳孔显得愈发妖异。
星辰子眼角一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小声嘀咕:“乖乖,这……这还能当零嘴吃?”
另一侧,柳雪姬面对着一尊头戴残破帝冠的金色虚影,那虚影散发着唯我独尊的皇道霸念。柳雪姬没有退缩,她体内的血脉之力全面爆发,同样凝聚出一尊高贵威严的凤凰虚影,以皇对皇,以霸对霸。她的道,是在废墟之上重建秩序,是带领族人走向复兴的“皇道”。这与那尊只剩下偏执霸念的虚影相比,更多了一份责任与生机。
片刻之后,金色虚影不甘地咆哮一声,崩碎成漫天光点,融入了柳雪姬的体内。
星辰子彻底看傻了,嘴里念念有词:“一个靠讲道理把上古执念说得自尽归顺了,一个把同源的力量当点心给吃了,还有一个靠比谁的官大把人家活活气崩了……我这趟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这都是些什么怪物?”
随着几个核心执念被“论道”化解,整片执念之海开始如潮水般退去。
灰色散尽,一条由古老石板铺成的、真正的道路,出现在众人脚下。道路的尽头,是一座紧闭的、散发着远古洪荒气息的巨大石门。
然而,还不等众人松一口气。
咚!
一声沉重无比的轰鸣,从石门之后传来。
这声音并非作用于耳膜,而是直接锤击在每个人的胸膛,仿佛一头沉睡了亿万年的洪荒巨兽,正在苏醒。整个空间都随着这声心跳般的轰鸣而剧烈震颤。
咚!咚!
轰鸣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那股蛮横、纯粹、只为毁灭一切而存在的物理性力量,穿透了石门,压得众人几乎喘不过气。
引路人的身影,不知何时再次出现。
他凝视着那扇震动的石门,一向平静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执念,是上古天道破碎后的‘魂’。”
他缓缓开口,声音在每个人的神魂中响起,带着一丝警告。
“而现在苏醒的,是这片归墟的‘身’。”
“它们是古界法则的具现化,没有情感,没有思想,只有最原始的规则……它们是归墟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