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程本来是想跑去西厂值房的,庞雍说往宫门的方向跑远一些就是西厂,他跑了很远,看到前面有一座极大的殿宇,看着不像是庞雍口中的值房。
后面有人紧追着,夜黑风高,他趁着对面火龙队的救援掩护一闪身蹲进了一旁的草丛。
夏天蚊虫多,他蹲在草丛里浑身被叮了好几个大包,外面一直有人在巡视,他不敢出去,正煎熬时看到后面的草丛似乎掩盖着一个大洞,他实在被咬得太难受了,想也不想就钻了进去。
里面倒是安静很多,宇文程借着月光打探,发现这个殿宇似乎比其他的都要威严,宽大一些,他顺着墙边往里走,企图再找一个合适的狗洞爬出去,没走多久隐约听到谈话声。
“徐言还没回来吗?”
“回陛下,没有。”
是宇文昭阳的声音?宇文程有些害怕,若是在这里被抓了他可就真的完蛋了,得抓紧时间找狗洞。
那边谈话声还在继续。
“不能让宇文程在宫里到处乱窜。”
“您先喝药吧,王御医说了,您这段时间要少思虑,一切都有徐掌印呢。”
嗯?宇文昭阳生病了?哼哼,活该,病死了就好了。
看着前方亮堂的烛光与洞开的朱窗,宇文程心里愈发担忧,没想到自己钻个狗洞竟然到了太极殿的内殿?不然还是从那个洞爬出去吧,在这里被找到可是要丢命的,他又转身往回走,没走两步忽然看见一个人影映在了窗台。
那人青丝如瀑,荡漾在清风中,烛光下的肌肤泛着柔和的瓷白光泽。眉如弯月,眼若明星,顾盼之间甚是娇媚动人。
宇文程看直了眼,慢慢停下了步伐,只不过那张略微圆润的脸,怎么看,都感觉有点眼熟呢?
身旁的宫女走上前给她披了件衣裳,那不是宇文昭阳的贴身侍女吗?
“陛下莫在这里吹风了,万一染了风寒。”
宇文程脑中仿佛炸出一道惊雷,眼睛陡然睁大。
她叫她,陛下?!
她分明是个女人,怎么会是个宇文昭阳?
可她的长相,神态,以及说话的语气,分明与宇文昭阳一样。
莫不是……
一个大胆的想法山现在他的脑海中。
大梁的皇帝是个女人?
难怪呀,她总是娘们兮兮的,看上去也比正常男子矮一大截,说话娇滴滴的,一点儿也没有男子气概。他还以为她是男生女相,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是女人。
宇文程还没有十成的把握,他猫着腰,慢慢往前走,想要看清楚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他看到那个宫女扶着倚窗的女子起身,那女子动作谨慎,扶着窗棂缓慢起身。
他看到一个圆润的肚子慢慢显现在朱窗里,她竟怀孕了!肚子跟皇后的肚子一般大小。
宇文程顿时脑中一片空白,懵了几息才回过神来,他又看到另一个侍女走上前来,递给她一杯热茶。
她问道。
“徐言呢?”
“回陛下,还没回来,您躺在床上等吧。”
陛下!
她是陛下!她是宇文昭阳!宇文昭阳是个女人!
他被这一事实惊得合不上嘴,没忍住发出了一声低呼。
“谁!”
阿玉敏锐地发现窗外有人,拿着烛台往窗外一照,宇文程的身影就这么暴露在了视线中。
昭阳惊呼。
“宇文程?你怎么会在这里?”
宇文程抬起颤抖的手指着他问。
“你,你竟是个女子!”
昭阳的眸子募得变得犀利,冷声道。
“杀了他!”
阿玉翻身跃过朱窗,抽出腰间的配件,宇文程见状慌忙往外跑,边跑边扬声道。
“宇文昭阳!我要告诉全宫的人,堂堂大梁天子,竟是个……”
昭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说出事实让旁人听到。
但他始终没说出那两个字,窗外短暂地沉静了一瞬,紧接着是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
昭阳松了口气,还以为是阿玉杀了宇文程,未料下一刻就看到阿玉回到了窗口,利剑干干净净,在月光下闪着刺目的光。
不是她,昭阳向前走一步,看到一个竹青色的身影出现在阿玉身后,手中的短剑垂在腿侧,鲜血如注,顺着剑尖流下。
他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下,漆黑的双眸泛着阴鸷的幽光,等了一刻,周身浓郁的杀气渐弱,他将短刃往空中一抛,阿玉转身伸手接住,侧身让出一条道。
徐言眼角含笑,背手向昭阳走来,眉眼间丝毫不见戾气,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他有多久没杀人了?昭阳甚至都忘了他以前是什么样的,这一刻,传闻中阴狠毒辣的徐掌印仿佛有了真实写照。
他一手撑在窗棂上,往上一跃,便轻轻松松地迈进了窗内。
昭阳募地想起在安国寺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翻窗而进,也是急切地想要见到自己。不同的是,他们现在已经相守,甚至在嘉明殿失火前他们还在床上缠绵。
“昭阳,你怎么了?”
昭阳回过神来,笑着朝他摇头。
“没什么,你快去沐浴吧。”
徐言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全是血,他往后退了一步,道。
“你去床上躺着,莫要在这里。”
“嗯。”
他又吩咐景桢。
“去把窗户关上。”
景桢依言关上。
徐言最后看了昭阳一眼,转身离去。
窗户外面很快就被清理干净了,昭阳靠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细微的声音,好像还有人在宇文程的身上补了两剑,紧接着就是拖动尸体的声音,再然后是水冲洗路面的声音。
昭阳安静的听着,双手护在肚子上,轻声道。
“也不知道刚刚那种场景有没有吓到你。”
肚子轻微动了一下,昭阳神色缓和了些,又问。
“你怕不怕。”
肚子又动了一下,昭阳终于展颜。
“别怕,没事了。”
话刚说完一只温润的大手就抚上了她的肚子。
徐言只着一身白色里衣,坐在床边,一边摸着肚子,一边握住她的手。
“没吓着你吧。”
昭阳笑着朝他摇头。
“没有,只是第一次见你杀人,有些意外。”
徐言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又恢复了往日平静。
“事出突然,来不及做反应。”
昭阳坐起来转了个圈,将头放在他的腿上,抬头看着他。
“杀了宇文程,宣王肯定会报复。”
徐言手指穿过她的发丝,道。
“他必须死。”
“这个消息也封锁不了多久,嘉明殿走水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宣王肯定很快就会知道,宇文程的死,瞒不了多久。”
“他们应该还约定好了书信来往,若久没收到信,他肯定会猜到宇文程出了事。”
越想越觉得棘手,昭阳眼睛一闭,道。
“既然无法隐瞒,不如就昭告天下。”
徐言手从发丝下移,握住昭阳的手,十指相扣。
“以他企图杀你的名义昭告天下,先给宣王定上罪臣的帽子,只是这样一来,这场仗势必要提前。”
“我昨日召了几个将军,他们有信心,尚可一战。”
徐言视线落到她的肚子上。
“我担心的是你,操心的事情太多,我怕你撑不住。”
昭阳摸着自己的肚子,道。
“他从在我腹中就未过过几天安稳的日子。”
徐言俯下身,亲了亲昭阳的肚子。
“他必定是个坚强的孩子。”
……
先皇驾崩,宣王世子刺杀,小皇帝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流了太多眼泪,导致染了眼疾,无法见到强光,只能设帘听证。
宇文程刺杀皇帝未成反被现场诛杀的消息传回幽州时,宣王直接当场吐了血。
“程儿!程儿!我的儿子!”
庞雍见势不妙拖着病体连夜逃回了洮州。
原因无他,让宇文程去应天接应正是他给宣王出的主意,他怕宣王一个盛怒直接杀了他。
宣王这边在床上瘫了三天才缓过神来,恨得连杀数人方觉解气。
“狗皇帝,狗太监,老子要你们通通下去陪我儿!”
“来人!老子要传信!”
宣王此刻也顾不得现在的局面还不完全妥当,直接加大了筹码,将原定的事成之后给云夏国十座城池改为二十座城池。
云夏国太子宋易逼宫弑父,才刚刚做上帝位,正是好大喜功的时刻,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只在所有的条件中加了一条。
他要大梁皇帝,此人已数不清入了他多少次梦,他誓要得到此人。
宣王想要获得云夏国的支持,只能暂时同意,这场战争便在匆忙中拉开了序幕。
尽管徐言和昭阳做了充分的准备,可真的打起仗来,二人还是忙得焦头烂额,太极殿的烛火通常亮到后半夜,内阁也是时常后半夜才出宫。
昭阳容易疲惫,应付不及的时候都是徐言顶上,每有战报传来,徐言几乎都是第一个知晓。
宋易和宣王都是下定了决心要战胜,因此势头很猛,目前战事一直焦灼着,也正是为此,昭阳一直有些担忧。徐言便将安排做得更加细致了些,事无巨细,全都亲自过问,也时常与内阁商议,忙得脚不沾地,一个月下来昭阳倒是胖了些,徐言却明显地消瘦了一圈。
今日传来喜报,首战告捷,虽然是险胜,但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昭阳终于松了口气,徐言的脸色也不再那么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