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没有动。
他的身体,如同一尊钢铁雕像,纹丝不动。
透过破碎的面罩,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但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那套先进的动力甲之下,某种情绪正在剧烈地翻涌。
他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那封信。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
指挥部外的风雨声,似乎又重新钻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幽灵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画面。
是京都失守时,通讯频道里那绝望的哭喊。
是陆苍穹下达“死战不退”命令时,那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决绝的眼睛。
是温婉女士握住丈夫的手,平静地说出“我不会离开他”时,那温柔却坚定的侧脸。
更是他自己,违背了陆沉渊“确保陆苍穹与温婉女士生命安全”的最高指示,选择启动b计划,选择留下来,选择与这座城市共存亡的那个瞬间。
他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也做好了,承受一切后果的准备。
他以为,自己会等来质问,等来惩罚,甚至等来最冰冷的斥责。
因为他辜负了那个年轻人最直接的嘱托。
他保护了陆苍穹,却违背了陆沉渊。
这几个月来,这份沉甸甸的愧疚,如同最坚固的枷锁,死死地锁在他的心上,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钢铁的冰冷与重量。
这封信里,会是什么?
是迟来的审判吗?
陆苍穹看着这一幕,他什么都没有说。
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深处,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幽灵和他身后的黑色守望,在那场地狱般的守城战中,付出了什么。
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沉默的战士,内心背负着什么。
彦胜军依旧保持着递出信封的姿势,手臂稳得像焊在空中。
他只是一个信使。
一个传递着陆沉渊意志的,最忠诚的信使。
终于,幽灵动了。
他抬起被动力臂铠包裹的手,缓缓地,接过了那封信。
信封很轻,却又重若千钧。
他没有立刻拆开。
而是转身,稍稍偏离了众人的视线焦点,仿佛想为自己争取一小片私密的空间。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用指尖,小心地撕开了那道麒麟火漆。
动作很轻,很慢。
他抽出里面的信纸。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甚至有些粗糙的纸。
上面,只有一行字。
字迹苍劲有力,入木三分。
【你们守住了我的家。】
【辛苦了,兄弟们。】
短短十四个字。
没有质问。
没有责备。
甚至没有提及那道被违背的命令。
只有最温和的肯定,与最真挚的体谅。
家。
幽灵的身体,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直。
他原以为,陆沉渊的“家”,是在遥远的,安全的华南。
可信上却告诉他,他守住的这座浴血的城市,他用生命保护的那对夫妻,才是陆沉渊心中,真正的家。
一股无法言喻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他冰封的心脏深处,猛地炸开,瞬间涌向四肢百骸。
那副沉重的,名为“愧疚”的枷锁,在这一刻,被这股暖流冲击得寸寸碎裂,化为乌有。
他仿佛能透过这十四个字,看到那个年轻人的脸。
看到他坐在华南的指挥部里,在下达完一道道改变战局的铁血命令后,提笔写下这封信时,脸上那温和的,带着理解与欣慰的笑容。
他没有怪我。
司令他……从来没有怪过我们。
他懂。
他什么都懂。
幽灵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那张信纸重新折好,然后贴身放入了动力甲内侧一个最稳妥的夹层里。
这个动作,充满了仪式感。
当他再次转过身时,虽然依旧沉默,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变化。
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与疏离,消融了。
他依然是那尊致命的杀戮雕像,但雕像的内核,已经被注入了温度。
王铁军张着嘴,看看彦胜军,又看看幽灵,脑子里一团浆糊。
他凑到赵国强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压低了嗓门。
“老赵,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幽灵队长,不就是司令的警卫队长吗?怎么连彦旅长都……”
赵国强摇了摇头,他的震撼,丝毫不比王铁军少。
他低声回道:“我看不懂,但我觉得,我们以前……可能都看走眼了。”
“幽灵队长在南方的分量,恐怕远超我们的想象。”
陆苍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幽灵,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线条柔和了许多。
他为幽灵感到高兴,也为自己的儿子,感到无与伦比的骄傲。
那孩子,真的长大了。
不仅拥有了雷霆万钧的力量,更拥有了洞悉人心的,属于真正领袖的温度。
“好了。”
陆苍穹终于开口,声音打破了会议室里那诡异的安静。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
“狂欢结束,现在,该谈谈正事了。”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彦胜军身上。
“彦旅长,我要知道,你们的部队,能做到什么地步。”
彦胜军立刻收回了对幽灵的注视,转而面向陆苍穹,再次恢复了那副雷厉风行的军人姿态。
“报告总司令!”
“破晓集团军空降一旅‘猎鹰’,随时可以投入任何形式的战斗!”
彦胜军没有半分犹豫,他走到全息地图前。
“我们的任务,是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