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己诏三个字一落，整个大殿静如死寂。
历来只有君王失德，才会下罪己诏向天下人悔过，楚帝岂会让自己留下污点？
他脸色铁青，杀意滔天，但他自诩是明君，要与千古一帝比肩，自不能将人拖出去砍了，只能压下盛到极点的怒意，拂袖离去。
下朝后，他召慕浔去紫宸殿，眼神冷得像结了冰：“三日之内，朕要看到结果。”
历代先皇的神位都被烧成了灰，要是以天罚被记入史册，他的一世英名就全都毁了。
慕浔说道：“舅舅稍安勿躁。”
楚帝不满极了，眯了眯眼睛，盯着他道：“你也不是头一天在探事司当差，探事司的手段，查不出一点东西？你可别跟朕说，中殿和西配殿被雷火焚烧，是遭了天谴。”
“舅舅受命于天，何来天谴一说？是有人在大殿埋了火药和火油，探事司顺藤摸瓜，查到一些事情。”
火药牵扯到神机营，楚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既然有眉目了，为何不动手？该抓的抓，该审的审，进了探事司，还不是你说了算？”
慕浔道：“幕后之人装神弄鬼，搞天罚这一套，无非是要阻止舅舅推行摊丁入亩，与其最后让他们推几个小喽啰出来当替死鬼，不如引君入瓮，也好连根拔起。”
楚帝眼底燃着两团怒火，全是森寒的杀意，他的声音又冷又沉：“查！把幕后之人查出来！朕要诛他九族！”
......
慕浔走后，楚帝开始批奏折，翻开一看，全是逼他下罪己诏的，气得他差点把龙案给掀了，起身去了后宫。
宋妃正在给晋王挑选正妃，桌案上摆满了贵女们的画像，见楚帝过来，连忙起身去迎。
“臣妾见过陛下。”
“爱妃免礼。”
楚帝握住宋妃的手腕，牵着她到一旁坐下。
他对宋妃的宠爱虽不如从前，但在后宫之中，也是独一份的。
宋妃温柔笑道：“臣妾让人炖了滋补的汤水，正要给陛下送去，陛下来的正好。”
“爱妃有心了。”楚帝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看到桌上的画像，问道，“爱妃看中哪一家的姑娘？”
宋妃笑道：“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好姑娘，臣妾都挑花眼了，实在拿不定主意，不如，陛下给晋王指一个。”
这些贵女，家世个顶个的好，父兄都身在要职，门生姻亲更是遍布朝野，不管选谁，都能助晋王稳固势力。
楚帝看了一眼，说道：“既是给晋王选妃，就让他自己选，免得不合心意，又成了一对怨偶。”
宋妃不由地想起去年的除夕宫宴，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如常。
“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陛下挑中的姑娘，自然是最好的。”
这时，小宫女端着补汤进来，楚帝喝了几口，才淡淡地说道：“知子莫若母，他喜欢什么样的，你就给他挑什么样的。”
帝心如渊，宋妃一时也揣摩不透楚帝的心思，到底是忌惮他们母子借亲事拉拢势力，还是真心想让晋王挑个心仪的？
万千思绪从脑海中转过，宋妃脸上笑容娇媚：“那臣妾先挑，有合眼缘的人选，再给陛下过目。”
楚帝“嗯”了一声。
宋妃：“说起来，慕王年纪也不小了，晋王像他这么大，次子都生了，他身边却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楚帝神色一顿，说了句：“是该成亲了。”
“长公主远在封地，皇后娘娘又忙于六宫事务，没人为他张罗，他整日忙于公务，好姑娘都被别人挑走了。”
宋妃给皇后上眼药，暗戳戳地说她不尽心，楚帝慢条斯理地喝着汤，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爱妃可有合适的人选？”
宋妃挑出一张画像，放到楚帝面前：“安国公府的四姑娘，姿容出众，知书达理，堪为良配，陛下觉得如何？”
楚帝微微颔首：“不错。”
宋妃嘴角微微勾起。
楚帝用了一碗汤，就回紫宸殿了，又把慕浔召过去。
慕浔行礼：“舅舅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楚帝细细地打量着他。
青年长眉凤眸，英气俊美，就那么站着，也难掩风流矜贵，当年那个寡言的小少年，不知不觉中，长得这般出类拔萃。
慕浔被他看得莫名：“舅舅怎么这么看着我？”
楚帝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神情柔和了许多：“你都及冠了，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
“舅舅要给我指婚？”慕浔诧异，“不知舅舅属意哪家的姑娘？”
“安国公府的四姑娘，才德兼备，温婉贤淑，与你也算门当户对。”
楚帝召他进宫的时候，慕浔就让人去打听，知道楚帝去了一趟后宫，在宋妃那里呆了好一阵，这安国公府的四姑娘，八成就是宋妃挑中的人选，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
安国公府明面上是纯臣，对楚帝忠心耿耿，暗地里早就和晋王勾结在一起了，这是想在他身边安插一个眼线。
不过，他们的算计恐怕要落空了。
安国公手握重权，他的好舅舅可不会让他与安国公府结亲，说要赐婚，也不过是在试探他罢了。
楚帝见他不吭声，审视着他：“怎么？看不上？”
“舅舅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声，把人娶回来，不是委屈了人家姑娘吗？”
“这说的什么话？你是朕的外甥，满长安的姑娘随你挑，谁敢说三道四？”
“我还年轻，想多为舅舅分忧，暂时没想成家。”
楚帝狐疑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有心仪的姑娘？说出来，舅舅给你赐婚。”
“没有。”
“当真没有？”
慕浔笑了：“我要是有心仪的姑娘，早八百年就娶回家了，我是男人，又不是圣人。”
楚帝见他神情坦然，是真的没想与谁结亲，开口道：“你年纪不小了，不娶妻怎么行？”
“舅舅，”
“别再说什么不想成家之类的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便是如此，你再不成家，我没法跟你母亲交代。”
提起长公主，慕浔神情淡了下去，沉默过了许久，淡声说道：“舅舅真要给我赐婚，那就武安侯府的谢二小姐吧。”
楚帝微愣，眼中幽光微深：“为何是她？”
慕浔道：“长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