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婆婆手上全是血,看着她的眼睛,有留恋,有感激,还有某种说不出的愧疚。
“妮儿……小……兰……”
她努力牵住小兰的手,往苏蓉手中送。只一个动作,苏蓉就明白了!一把将方小兰搂进怀里,坚定地开口。
“婆婆,你放心!小兰交给我,我一定将她养育成人,看着她嫁人生子。”
方婆婆微微点头,眼里脸上,全是欣慰。
她转而看向方小兰,用仅存不多的力气蠕动唇瓣。
“跪下!小兰……叫……姐姐!”
“扑通!”
方小兰面朝苏蓉,头碰在地上,扎实磕了个响头下去。苏蓉伸手去拉,方小兰呜咽,执拗连磕三个响头,才叫出一声。
“姐姐!”
随后爬回方婆婆身边,哭着握住她另一只手。
大家要俯身静听,才能听见方婆婆越来越微弱的声音。
“妮儿……婆婆对不起你……”
改称呼,认姐姐,是不想因为方小兰,带累苏蓉难以再嫁。
愧疚的是,就算认了姐妹,带着小兰这个累赘,最终还是会影响苏蓉再嫁。
苏蓉紧紧握住方婆婆渐渐冰冷的手,泣不成声。
她多想告诉这位善良的老人,她一点不介意这辈子能不能嫁出去?可是,老人走得匆匆,根本来不及听到这句心声。
如果她没有多犹豫,早早回村就好了!
她去渴望一份不可能拥有的感情,而错失了身边已拥有的亲情。
张如英从行李中掏出一个干饼子,连同装水的竹筒一并递给方小兰,摸摸她的头,劝慰苏蓉。
“苏丫头,人死不能复生,先料理老人后事吧。”
傅振同样不好受。
“苏娘子,丰定村不可久留,看起来城外比城内更乱。安葬好方婆婆,我还是先带你们回城吧?”
苏蓉闭上眼,痛苦地点了个头。
丰定村死的人太多了,根本请不到帮忙办白事的人。
最后还是傅振找了工具回来,苏蓉和张如英捡来一块烧半截的草席,几块布,将就挖坑把方婆婆包着下葬。
墓碑是一块门板,用烧黑的木炭在上面写上方婆婆籍贯姓氏,落款孝女苏蓉方小兰。
一切弄妥,差不多是第二天黄昏。傅振不敢耽搁,连夜赶马车将三人带回城。
听了傅振的回报,叶清辞沉默良久。
不是他不关注城外流民日益聚集滋事,祸害周边百姓的行为。而是郑校尉与他政见不和,故意拿捏住兵权,逼他就范。
短时间能保住宜阳县就不错了,哪还有能力顾得上周边小村庄。
思索一会,让苏蓉三人先回家,他会派人先去丰定村了解情况。
趁火打劫的流民,不是不追究,而是记在本上,先把最大的危机应付过去再追究。
怕小兰过不去这道坎,苏蓉每晚陪着小兰睡,白天不让小兰离了视线。
初到新家,小兰畏手畏脚,唯恐惹苏蓉不开心,抢着做活儿。惹得张如英对这小人儿,起了大大的同情心。
苏蓉摸着小兰头道:“我是你姐姐,你是我妹妹,这里是你的家,你就是这家小主人!想做什么想说什么,不用看谁眼色。”
她点点小兰的翘鼻头,为放松心情特别开了句玩笑。
“就算姐姐做得不好,你也可以哭,可以闹!我托傅大人把你名字写在我户籍上,从今后,咱们就是官府承认的一家人。”
方小兰破涕为笑,转瞬抱住她,又痛痛快快大哭一场。自此以后,越发粘着苏蓉,姐妹俩感情突飞猛进。
隔了几天,衙门颁布新的政令,号召县城里富户出钱出粮,没钱没粮的穷户出力,在城外搭善棚、施粥。
因为二皇子、四皇子与效忠三皇子的地方军队开战,陆续有周边群众逃难。
这些流民在宜阳县外越聚越多,想方设法入城。放任不管的话,丰定村的悲剧还会上演。
故而,叶清辞选择开仓放粮。同时号召城里有能力有见识的人,站出来救助百姓。
倾巢之下无完卵。
苏蓉与张如英商量,也捐了一袋子口粮。两人轮番加入大户人家组织的队伍,报名当杂工,去城外施粥。
一来官府会把她们的善行记录在功德簿上;二来常去城外走动,多知道些城外最新消息也好。
现在城中戒严,各大米肆商行受到严格管控。每家每户允许购买最低额度的粮食。想要更多,钱多不好使。
苏蓉庆幸之前让张如英囤积大量糗粮,她们短时间内不至于缺粮。而且,加入施粥队伍还能额外带份吃食回来,这同样能掩人耳目。
施粥做善事,这种沽名钓誉的事,自然少不了邓家。
加入施粥队伍的第三天,苏蓉恰巧被分配到南门外帮忙。这里十几家富户搭设粥棚,其中就有邓教谕家。
苏蓉走到一家粥棚打下手劈柴生火,尽量背对邓家人,避免被认出来多惹是非。乱世当头,低调为上。
正忙碌着,忽然后背被人轻轻一拍,吓她一跳!回头发现是金冬梅,松了口气。
见她眼睛四处瞧,金冬梅蹲下来帮她捡劈得四散的碎木块:“蓉姐姐,只有我在,他们没来!”
大户人家施粥队伍,主子管事负责操勺人前露脸,接受流民们千恩万谢感激。下人们捡些轻省工作,例如熬粥维持秩序。
苏蓉这种外来的,只能干粗活累活。
苏蓉累得没心思多解释,抹把额头汗继续埋头干活,只轻轻对金冬梅说了一声。
“冬梅,看到你没事,太好了!”
金冬梅眼圈微红。
捡了会柴火方道:“我家被流民抢了,还放火一把烧了。好在二嫂身边有几个下人,护着我们逃了出来。如今借住在二嫂的娘家。”
苏蓉劈柴动作微一顿。
暗想这老金氏和金安福混不吝。住进邓家,见到邓家过的富贵日子,舍得再离开邓家吗?
邓家这是引狼入室啊!
她抱着吃瓜心态,没让金冬梅看出自己内心活动。
装作不经意地发问:“在邓家住得惯吗?寄人篱下,你一个姑娘家别掺和别人家事。”
金冬梅自然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烦恼叹口气。
“我自然明白。可刚去二嫂娘家住一晚,娘就冲邓家那陶姨娘,发了好大通火,说对方有意怠慢,差点闹到邓教谕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