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点半,贺氏集团大楼的顶楼财务部依然亮着冷白的光。苏瑶抱着一摞从档案室借来的旧账册,沿着铺着地毯的楼梯往上走,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她攥着门禁卡的手心里全是汗——这是她第一次以“家属”身份进入公司核心区域,门禁系统却因为她曾帮贺子轩整理过家庭资产报表,意外地识别了她的指纹。
推开财务部的门,霉味混着油墨香扑面而来。苏瑶皱了皱眉,打开手机手电筒。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成排的铁皮文件柜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贺家老宅后园那面爬满青苔的墙。她记得小时候来爷爷书房,总爱躲在这些柜子后面玩捉迷藏,那时只觉得铁皮柜冰冷坚硬,如今触手可及,才发现柜门边缘已经锈出了细密的划痕。
“先从新能源项目开始。”她轻声对自己说,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和U盘。三天前贺子轩告诉她,贺子墨当初为了拉拢股东,故意在新能源项目里虚增成本,她当时只当是商战套路,直到昨天整理苏瑶的日记本时,看到那句“他们在利用、牺牲”,才突然想起——爷爷最恨的就是“牺牲”二字,当年为了让贺家上市,他曾拒绝过多少“牺牲小我”的提议?
文件柜第三层的标签是“2020-2023重大项目”,苏瑶蹲下来,指尖拂过落灰的文件夹。她抽出最上面一本,封皮印着“新能源电池产线扩建计划”,翻开第一页,预算表上的数字让她皱起眉:总投资12亿,其中设备采购款7.8亿,技术转让费2.5亿,剩下的1.7亿是“其他支出”。
“其他支出?”她嘟囔着,翻到明细页。第一笔是“海外咨询费”,金额3200万,收款方是“环球咨询有限公司”——这家公司她听说过,专门做假账包装,去年刚被证监会通报过。第二笔是“原材料预付款”,4500万,收款方是“天楚贸易”,而天楚贸易的法人代表……她掏出手机搜索,瞳孔骤然收缩——竟然是贺震岳的妻子!
苏瑶的手指在屏幕上发抖。她继续往下翻,发现近三年来,“其他支出”里每隔三个月就会有一笔500万到1000万的转账,收款方清一色是“震岳投资”。这家公司的名字她并不陌生,上个月贺震岳在家族聚会上还炫耀过,说自己的投资公司“去年回报率高达35%”,当时大家都笑着恭维他“有眼光”,只有苏瑶注意到,贺子轩的脸色比平时更沉了几分。
“原来所谓的‘投资回报’,都是从贺氏集团口袋里掏的钱。”她轻声说,打开笔记本电脑,将转账记录逐一导出。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苏瑶猛地抬头,心跳漏了一拍。脚步声很慢,带着刻意的沉稳,像是刻意避开监控的节奏。她迅速合上账册,躲到文件柜后面,屏住呼吸。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道手电筒的光扫过桌面。“奇怪,我明明看到有光。”是个沙哑的男声,苏瑶立刻听出是贺震岳——他的声音总像砂纸摩擦,尤其是喝了酒之后。
光束在房间里游移,最后停在苏瑶刚才翻开的账册上。“谁让你动这些的?”贺震岳的声音突然近了,苏瑶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苏瑶?是你吗?”
她知道自己躲不住了,索性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灰尘:“二叔,这么晚还在公司,辛苦了。”
贺震岳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走到苏瑶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西装袖口沾着酒渍:“你查这些账干什么?贺氏集团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千金小姐插手?”
“我是贺家的人,轮得到。”苏瑶迎上他的目光,“二叔,您知道爷爷最恨什么吗?他最恨有人把家族当提款机。”
贺震岳的手指捏得发白:“你查到了什么?”
“查到‘震岳投资’在过去三年里,从贺氏集团转走了八千七百万。”苏瑶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转账记录,“第一笔是2020年12月,新能源项目的‘咨询费’;第二笔是2021年6月,设备采购的‘差价’;第三笔……”她顿了顿,“第三笔是上周五,您刚把三千万打进自己私人账户,备注是‘项目分红’。”
贺震岳的脸瞬间煞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翻了旁边的椅子:“胡说!这些钱是正常的投资收益!”
“正常的投资收益?”苏瑶冷笑一声,“那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震岳投资的法人代表是您夫人,而财务总监是您的表弟?为什么所有的合同都没有贺氏集团的公章,只有您私人签的‘授权书’?”她点开另一份文件,“还有,去年三月,您以‘技术合作’为名,把贺氏的核心专利卖给竞争对手,收到的五千万‘转让费’,也进了震岳投资的账户吧?”
贺震岳的额头渗出冷汗。他突然扑过来,试图抢夺笔记本电脑,却被苏瑶灵活地避开。两人的拉扯声惊动了走廊的监控,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你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贺震岳喘着粗气,“你忘了,爷爷最疼的是我这个弟弟?你忘了,子轩现在自身难保?”
“我没忘。”苏瑶的声音突然软下来,“但我更记得,爷爷临终前拉着我和子轩的手说,‘贺家的子孙,要守住本心’。”她指了指墙上的贺家祖训,“‘诚信为本,廉洁为根’,您挂在办公室的那八个字,是爷爷亲手写的。”
警报声越来越急,贺震岳的眼神开始慌乱。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贺子轩带着几个保安冲了进来。他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又看向贺震岳发红的眼睛,喉结动了动:“二叔,跟我去书房。”
贺震岳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去书房?你是要把我交给纪委?还是要交给媒体?”他指着苏瑶,“都是她!是她逼我的!”
“二叔,我给您看样东西。”贺子轩打开手机,调出一段录音——是三天前贺震岳和贺子墨的对话,“‘等苏瑶那丫头闹够了,咱们就把脏水全泼给子轩,到时候别说总裁,连继承权都没他的份。’”他抬头看向贺震岳,“您说,这是逼您,还是逼我?”
贺震岳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踉跄着扶住桌角,突然指着苏瑶:“你查账的时候,有没有发现震岳投资给苏氏画廊打过款?”
苏瑶愣住了。苏氏画廊是她母亲留下的产业,从小到大都是她在打理,最近刚接了笔大单子,帮海外博物馆修复古画,资金缺口正好是三千万。
“上个月十五号,震岳投资给你们画廊打了三千万,备注是‘赞助’。”贺震岳的语气突然变得阴狠,“你以为那是善意?那是封口费!只要你乖乖当你的千金小姐,就不用管贺家的烂摊子——可你偏要查账,偏要坏我好事!”
苏瑶的脸色瞬间惨白。她想起上周画廊财务总监拿来的对账单,当时只当是普通的赞助,没想到……
“二叔!”贺子轩厉声喝止,“您以为这样就能转移话题?”
“我没有转移话题!”贺震岳突然拔高声音,“苏瑶查账是假,报复我才真!她母亲当年和我争家产,现在她又来搞我,你们贺家就是容不下我这个外人!”
“够了!”贺子轩打断他,“保安,把二叔送到医院醒醒酒。苏瑶,跟我来。”
两人走出财务部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贺子轩靠在车边点了支烟,火星在晨光里明灭:“对不起,我没早点告诉你震岳投资的事。”
“不怪你。”苏瑶摇摇头,“是我太天真,总觉得贺家是一家人,不会有算计。”她摸出手机,给画廊财务总监打电话,“王姐,三千万的对账单,麻烦您再核对一遍,特别是收款方的关联账户。”
挂了电话,她看向贺子轩:“子轩,我想把苏氏画廊的资金流水也查一遍。如果震岳投资真的通过画廊洗钱……”
“我已经让人查了。”贺子轩掐灭烟头,“昨晚你走后,法务部调了震岳投资的银行流水,发现他们近半年的支出,有一半都流向了境外空壳公司。”他握住她的手,“瑶瑶,以后查账这种事,别再自己来了。”
苏瑶看着他眼底的青黑,知道他又熬了好几个通宵。“那你呢?”她轻声问,“贺子墨那边怎么办?”
“他已经辞了集团所有职务,股份被冻结。”贺子轩苦笑,“爷爷说,念在他没出人命的份上,只把他逐出家族名录。”
晨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苏瑶突然想起小时候,她不小心摔碎了爷爷最爱的青花瓷瓶,躲在衣柜里哭。是贺子轩找到她,说:“别怕,我陪你一起粘回去。”他们蹲在地上,用金漆一笔笔修补裂痕,最后那道裂痕反而成了最独特的花纹。
“子轩。”她轻声说,“我想去爷爷书房看看。”
贺家老宅的书房还保持着爷爷生前的模样。檀木书架上摆着《资治通鉴》《史记》,书桌上放着一方端砚,砚台里的墨汁还没干透,像是主人刚刚离开。
苏瑶走到书桌前,发现抽屉里塞着一沓信。最上面那封的落款是“苏秀兰”——她从未谋面的母亲。信纸已经泛黄,字迹却依然清秀:“阿瑶,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妈妈可能已经不在了。不要怪妈妈把你寄养在贺家,妈妈只是想给你更好的生活。”
苏瑶的眼泪滴在信纸上,晕开一片墨痕。她继续往下读:“贺家是个大家庭,会有争吵,会有算计,但你要记住,真正爱你的人,不会让你受委屈。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撑不住了,就想想妈妈画的紫藤花——那是我在你出生那年种的,每年春天都会开,不管遇到什么风雨。”
“瑶瑶。”
贺子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走过来,轻轻抱住她:“爷爷说,这房子以后留给你住。他说,这里有你妈妈的回忆,有我们的未来。”
苏瑶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水味。窗外的紫藤花正抽出新枝,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她突然想起昨天在财务部看到的转账记录,想起贺震岳扭曲的脸,想起贺子墨被带走时的狼狈。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终于看清了——贺家的风雨,从来都不是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抵挡的;而她要做的,不是逃离,而是和爱的人一起,把裂痕变成花纹。
“子轩。”她抬起头,“我想把苏氏画廊捐给贺氏基金会。以后,贺氏不仅要赚钱,还要做公益,帮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贺子轩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不过先说好,以后查账必须两个人一起,不许再偷偷跑了。”
苏瑶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成交。”
晨光里,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落在书桌上那沓泛黄的信纸上。风从窗户吹进来,掀起一页信纸,上面是母亲的字迹:“愿你永远勇敢,永远相信爱。”
这场查账风波,最终以贺震岳被逐出家族、震岳投资资产全部追回告终。贺氏集团的股价在经历短暂震荡后,重新回到上升轨道。而苏瑶,也从那个躲在画室里的“贺家大小姐”,变成了贺子轩最信任的“财务顾问”。
某个周末的下午,两人坐在老宅的紫藤架下喝茶。苏瑶翻着新整理的家族账册,突然指着一页:“子轩,你看这里,去年给慈善基金会的捐款少了三百万。”
贺子轩凑过来,笑着刮她的鼻子:“夫人查账,我哪敢马虎?那三百万是我让捐给苏氏画廊修复基金的——你不是说,要让更多人看到妈妈的画吗?”
苏瑶的眼睛弯成月牙。她靠在他肩上,听着风吹过紫藤叶的沙沙声,突然觉得,所谓“家”,从来都不是某个具体的地方,而是有爱的人一起查账、一起喝茶、一起守护彼此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