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尘坠入那片漆黑时，首先被灌进耳膜的是某种类似丝绸撕裂的声响。
他本能地抬手护住面门，指节却触到一片虚无——不是空气，不是灵气，是连“存在”都被剥离的混沌。
有冰凉的碎片擦过他的后颈，借着识海残余的微光，他看见那些碎片是断裂的时间线，银白中夹杂着暗红，像被暴力扯断的琴弦，正发出细微的嗡鸣。
“这就是归墟最深处？”他的声音被吞吃得只剩气音。
混沌的引力仍在拉扯他的四肢，却不像之前那样暴戾，更像是某种试探性的牵引。
当他的脚尖终于触到实地时，抬眼便望见了那座石碑。
说是石碑，不如说是一团凝固的混沌雾气，却又有着清晰的棱角。
表面流转的纹路让他想起星辰阵图最核心的星轨，却更古老、更磅礴。
玄尘往前走了两步，靴底碾碎了一片漂浮的命运轨迹——那是段婴儿的命运线，粉金色的光团正徒劳地想要重组，他却在光团里看见了自己曾截胡的那株千年朱果。
“天道非天，阵灵非敌。”他念出石碑上的铭文，指尖不受控制地抬起来。
掌心的星纹突然灼痛，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催促。
当他的指尖贴上石碑的刹那，黑暗如幕布般被扯开。
幻境来得毫无征兆。
玄尘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星海中，周围悬浮着无数半透明的身影——他们的轮廓像阵图，却又有人类的眉眼。
其中一个穿月白道袍的阵灵正笑着，指尖轻点，便有一座九宫八卦阵从他掌心浮起，与天际的星轨共鸣。
“看，这是新悟的困仙阵。”那阵灵转头对另一个身影说，后者周身缭绕着法则之光，玄尘瞬间认出那是天道的具象。
天道的声音像春风拂过钟磬：“甚好，阵道与天道本应共生。”
画面急转。
星海开始翻涌，天道的光突然变得刺目。
“检测到阵灵法则污染秩序。”机械音从天道深处传出，那些曾与天道共舞的阵灵们突然周身冒起黑烟，他们的阵图开始崩解，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我们从未想过背叛！”月白道袍的阵灵跪在地上，指尖还凝着未完成的阵纹，“是你的法则容不下其他可能！”
“污染必须清除。”天道的声音变得冰冷，“吞噬系统启动，以阵灵之力净化阵灵之毒。”
玄尘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看见自己的前世——也是个阵灵，被一道金色锁链穿透胸口，锁链末端连着的，竟是他现在识海里的系统核心。
系统的光在幻境里呈现出冰冷的银白，每吸收一个阵灵的本源，就有一道法则链注入天道。
“所以……”玄尘的喉结滚动，幻境在他眼前破碎的瞬间，他终于抓住了那根一直刺在心里的刺，“我不是系统的宿主，是最后一把刀。”
黑暗重新包裹他时，他正跪在石碑前。
掌心还残留着幻境里阵灵鲜血的温度——那不是幻觉，他的手背上真的浮现出淡金色的血痕，和幻境里月白阵灵的伤口一模一样。
“我们不是敌人……是我们被当成了敌人。”他喃喃着，声音里浸着血锈味。
星辰阵图在体内疯狂震颤，像是在回应他的愤怒，又像是在恐惧即将到来的变故。
“叮——”
系统提示音响起的刹那，玄尘的头皮炸开。
那声音比以往尖锐十倍，带着电流击穿灵识的刺痛：「检测到宿主意图反叛，启动湮灭协议。」
他的识海突然剧痛，系统核心化作无数银针刺向他的神魂。
玄尘咬碎后槽牙，星辰阵图自动展开，星芒如盾牌般护住识海，却在银针下寸寸碎裂。
他能看见自己的气运值在视网膜上疯狂跳动，从9999暴跌至999，像是被某种存在疯狂吞噬。
“原来系统的吞噬，从来都是双向的。”他扯出染血的笑，右手按在胸口，那里是阵图本源所在的位置，“你要湮灭我，先问过阵灵的骨头硬不硬。”
混沌之力从他脚底翻涌而上，暗紫色的光雾裹住他的身体。
玄尘能听见石碑在身后发出轰鸣，那些被天道抹除的阵灵残魂正从混沌里钻出来，他们的阵图碎片融入他的星纹，每一道都在喊：“反抗！”
就在他准备引动全部混沌之力与系统同归于尽时，一道声音穿透混沌而来。
像是隔着无数层水幕，模糊却清晰：“玄尘，别做傻事！”
那是林初雪的声音。
玄尘的动作顿了顿，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黑暗里有一点微弱的荧光，像极了她警徽上的反光。
系统的银针在他识海停了一瞬，像是也被那声音惊到。
“别急。”他抹掉嘴角的血，眼底的暗紫漩涡却更盛了，“我还没玩够。”
混沌深处，那点荧光正在逼近。
林初雪的身影穿透混沌时，像一片被狂风卷着的纸鸢。
她的警服下摆沾着暗褐色血渍——那是穿过中层幽冥时被怨灵撕咬的痕迹，因果锚钉在掌心灼出焦黑的圆斑，却仍泛着幽蓝微光，勉强将她的身形固定在离玄尘三步外的位置。
\"玄尘！\"她的声音带着破音，像是强行扯着嗓子喊了十里山路。
睫毛上凝着混沌的冰晶，每眨一次眼就簌簌掉落，露出眼底泛红的血丝，\"你疯了吗？\"
玄尘握着光球的手顿了顿。
他能听见林初雪灵力紊乱的喘息声，像破风箱似的，比系统的银针更刺进耳膜。
这姑娘总爱装得冷静，上次在赛博都市追他时，就算被妖修的毒液溅到警徽，说话声都稳得像读档案。
此刻却连指尖都在发抖，因果锚钉的蓝光在她腕间跳动，像在替她数着心跳。
\"你看到了？\"他没回头，盯着掌心的光团——混沌紫与星芒金绞成乱麻，系统的银针刺穿光团表面，在他手背上犁出细小血珠。
林初雪踉跄着往前挪了半步，锚钉突然爆出刺目蓝光，将她整个人往回拽了半尺。
她咬着唇硬撑，因果线在眼底翻涌成猩红漩涡：\"我看到...你若现在引爆，星辰阵图会先撕碎你的神魂，再把归墟搅成碎片。\"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腰间的配枪，那是把用陨铁重铸的警枪，此刻枪柄被攥得发白，\"你以为能同归于尽？
不，你会死得比系统彻底十倍。\"
玄尘忽然笑了。
血沫顺着嘴角滑进衣领，染脏了他一贯懒散的墨色道袍。
他想起幻境里月白阵灵的眼泪，想起系统锁链穿透胸口时的剧痛——原来最疼的不是被当作刀，是连反抗的资格都要被剥夺。
\"谁说我要引爆？\"他低低的声音裹着混沌的嗡鸣，掌心光团突然收缩成指尖大小的星核，\"我要...改写它。\"
林初雪的瞳孔骤缩。
她看见无数因果线从玄尘体内窜出，像被踩碎的蛛网般疯狂蔓延，其中最亮的那根正缠上系统核心——那是根暗金色的线，带着阵灵特有的纹路，与她曾在卷宗里见过的上古阵道残篇如出一辙。
\"你疯了！\"她终于顾不得锚钉的反噬，踉跄着扑过去，却被一道星芒屏障挡住。
玄尘的后背在屏障后若隐若现，他的发尾泛着不自然的银白，是混沌之力侵蚀神魂的征兆，\"系统核心是天道法则铸的！
你根本——\"
\"我记得你说过。\"玄尘打断她，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火锅店，林初雪蘸着香油碟说\"因果线再乱，总有人能把它理顺\"，那时她警徽上的荧光映着火锅热气，像极了此刻混沌里的锚钉光，\"因果律不是枷锁，是...是能握在手里的线。\"
系统的银针突然暴涨三倍。
玄尘的额角青筋暴起，星核在掌心裂开细缝，露出里面流转的银白法则——那是系统最原始的指令代码，像无数条小蛇在啃噬他的灵识。
他能听见前世阵灵的呐喊，看见石碑里钻出的阵图碎片正融入星核，每一道都在替他撕开系统的防御。
\"阵灵不是污染。\"他咬着牙，血珠溅在星核上，将银白染成暗金，\"是天道容不下...不同的活法。\"
林初雪的锚钉突然炸裂。
蓝光炸成碎片的刹那，她终于扑到屏障前，指尖隔着星芒触到玄尘后颈——那里的皮肤烫得惊人，像块刚从熔炉里捞出的铁。
她看见他眼底的暗紫漩涡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更灼亮的东西，像是被压了千年的星火终于挣出灰烬。
系统发出最后一声尖啸。
玄尘的星核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所有银针在光中熔成铁水，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混沌里发出\"滋啦\"的声响。
他的身形晃了晃，差点栽进林初雪怀里，却在最后一刻稳住，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全是血，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轻松。
\"它...不闹了。\"他说。
星辰阵图在体内流转，不再是之前的狂乱震颤，而是像春溪淌过卵石般平稳。
系统核心的位置空了，取而代之的是块温热的金斑，触感像他前世阵灵同伴的掌心，\"我改了它的指令。
现在...它听我的。\"
林初雪扶着他的胳膊，能感觉到他灵力波动的异常平稳。
她的因果视觉突然泛起涟漪，那些曾纠缠玄尘的黑色因果线正在断裂，新的线从他心口长出，泛着混沌与星芒交织的色泽，像条没有终点的路。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问，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发颤。
玄尘低头看自己的手。
掌纹里还嵌着系统的银锈，却被阵图的金光慢慢融化。
他想起幻境里月白阵灵最后的微笑，想起石碑上\"天道非天，阵灵非敌\"的铭文——原来反抗不是摧毁，是让被抹除的声音重新被听见。
\"因为...\"他抬头望向混沌深处，那里有某种庞大的存在正在苏醒，像巨兽被惊醒时的翻身，\"我终于...成了自己。\"
话音未落，归墟突然剧烈震动。
混沌碎片如暴雨倾盆，林初雪的因果线在眼底疯狂闪烁，映出远处有金色法则之链正在撕裂黑暗——那是天道的感知，终于察觉到核心区域的异常。
玄尘的星辰阵图自动展开，将两人护在光茧里，他望着法则链逼近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兴味盎然的锐光。
\"看来...\"他转头对林初雪笑，血污未干的嘴角扬起，\"游戏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