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那边铺子的最后一排房子还没有盖到一半,牙婆就领着个穿青布短褂的汉子来到了云家,汉子约莫三十来岁,肩膀宽实,手上带着些薄茧,看着倒像个实在人。牙婆也不绕弯子,直接对云老二说:“云老板,这人叫王顺,原先在县城胡家酒楼做帮厨,手艺是有的,就是性子太直,前阵子跟大厨呛了两句,不仅被撵了出来,那大厨还放话不让他在县城立足。我去县里牙行找厨子,他们就把人介绍给我了。就是这话得说在前头,您敢不敢用?”
云老二摸了摸下巴,想起先前见过的儿子同窗的爹胡老爷,知道他家是开酒楼的,生意挺好,能在那儿做帮厨,手艺定然差不了。如今码头的铺子正缺厨子,哪还顾得上这些?只是他不懂厨艺,也不敢贸然拍板,便说:“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厨艺,也不挑嘴,没法定夺。等我家晖儿回来,他是个嘴刁的,让他考校考校,再给您回话,成不?”
牙婆点点头,觉得这话实在:“那我先把人带回去,明日您这边有信了,我再送他来。”
太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前,云新晖从码头回来了,听说找着厨子了,眼睛一亮:“爹,铺子后面的房子虽没盖好,但前面的灶台都砌好了,药材的库房也腾空了,暂时可以住人,我正想着提前让小吃部开业呢。既然如今厨子也有了,明天咱买点鸡鸭鱼肉,再弄些新鲜蔬菜,让王顺去码头的铺子里露一手,让抱弟也帮着尝尝,再请旁边几家铺子的掌柜来试试,这样定下来也放心。”
云老二应了声好。第二天王顺掌勺,炒了盘辣子鸡,炖了锅萝卜排骨汤,还做了道凉拌藕片,清炒扁豆,豆腐烩白菜。徐奎、抱弟尝了,都夸味道不错;云新晖又把菜分别送了点到旁边的杂货铺、粮店,掌柜们吃了也点头称赞。抱弟又让王顺做了几道面食,包子,面条、馄饨。抱弟尝了也很满意,周围店铺的老板呼噜呼噜一大碗面条一口气就吃完了,也说好,这事就这么定了,留下王顺做厨子。聊起家常,才知道王顺的媳妇也想跟着来,就是还带着个半岁吃奶的孩子,没法出去做事。云新晖听了,忽然眼睛一转,对王顺说:“嫂子带着孩子,出门做事不方便。不如这样,我在铺子门口挂个牌子,接补衣服的活计——码头上的船工、搬运工大多是汉子,衣服破了不会补,有的穿得满是洞也将就。让嫂子在后院坐着补,不用抛头露面,一件衣服收几个铜板,多少也能补贴点家用,您看行不?”
王顺一听,连忙点头:“这咋不行!多谢云老板想着我们!”他哪里知道,云新晖这么做,一是帮他,二是想借着补衣服的活计攒人气——船工们来补衣服,说不定就会顺带在铺子里吃碗面,购置点需要的东西,生意不就慢慢起来了?
厨子定了,铺子也收拾妥了,王顺说可以在镇上租间房子住,不用等铺子后面的房子盖好。云新晖便跟云老二商议:“爹,王顺两天就能搬过来,咱们选个日子开业吧?二十六这天日子好,离河冰封还有一个多月,正好能多做些生意。”
云老二点了头,云新晨在旁边:“时间这么急,那什么时候去通知云家其他人过来热闹热闹。”
云老二摇摇头:“算了吧?各家就不用通知了,明天去买点红布,后天将牌匾都挂上红布,再放上挂鞭炮,在饭庄里订上几桌酒席?礼也不收了,就请邻居们吃顿饭就可以了。”
“这样是不是显得太冷清了?”云新晨问。
“俗话说,一家饱,几家怨,咱家的铺子试营业期间生意就挺红火的,上梁也已经热闹过了,开业如果大操大办难免张扬,引人不满,还是低调些好。”云新晖正色道。
云新晨惊讶的看着弟弟,又转向爹说:“我怎么觉得晖儿好像忽然间就长大了?比我考虑事情还要周全些。”
“那是因为大哥这些年,除了去镇子上卖鸡蛋那半年,其余时间不是在山里,就是圈在荒地里,没有走出去,见的人经的事太少,不然三哥怎么会懂得那么多,显得那么成熟;二哥说话办事那般的老练,跟个老人精似的,不仅是读书多,更是从小在外历练的多了,我逐渐的懂事也不过是这两年离开书院,在外闯荡之后不是吗?我觉得大哥还是早点把荒地里的事情交出去,多出去走走。”云新晖的话也得到了云老二的认可。
“可我出去能干些什么呢?”云新晨语气里带着几分茫然。
“要忙活的事可不少呢!”云新晖屈起手指,指尖在掌心轻轻叩着数算起来:“其一,咱家两家小吃部的食材,哪回逢集不得亲自去采买,然后拿回家地窖储存,再每日一早送往铺子里。其二,杂货铺里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一应杂货,哪样断了货不得及时出去补货?还有粮食不得出门去寻,不然咱家铺子是在码头新开的,乡下大多都不知道,有谁会来我家卖粮?收不到粮食,卖什么?我和大表哥如今分身乏术,总得留一人看店,另一人外出进货,路上多个人照应也安心些。再者,山上地里的活计虽说长工短工去做,无所谓家人亲自动手,总得有人去照应照着,总不能把这些担子都压在爹一人肩上吧?”
云新晨闻言颔首,眉头却微微蹙起:“你说的在理,可那片荒地交给谁打理才妥当?”话音未落,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对了,我先前便琢磨着,不如把那片荒地买下来,与咱家后山连成一片,这样便能光明正大地统一规划管理了。”
“大哥这个主意妙极了!”云新晖率先拍案叫好。
云老二其实早有此意,就是想让大儿子从荒地里抽出身来帮着打理家里家外这些杂事,当下便点头应承:“行,等杂货铺正式开业稳当后,我就去办理买荒地的手续。”他话锋一转,看向云新晖,“小吃铺跑堂的事,你当真决定用新年了?具体是怎么跟他说的?”
“都谈妥了,他说已经把大爷爷那边的工作做通了。”云新晖笑得眉眼弯弯,“明天我就去通知他来铺子里上工。”
父子三人议事完毕,便各自散去忙活手头的事。